學達書庫 > 亦舒 > 鄰室的音樂 | 上頁 下頁 |
二十三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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可晴發覺每日光是洗碗就得半天,還有,衣服一下子一大堆,就算用洗衣機也手續繁複,並且,得逐件熨平。 所有食物用品得自店鋪買了扛回來,只得樂觀地當一個節目來做,循環不息。 這都叫可晴訝異,怪不得人類文明進度如此緩慢,原來時間精力都叫生活折磨殆盡。 從前竟不覺得,原來保姆人不知鬼不覺統統安排妥當真正好本事。 像所有學生一樣,可晴把煮食的時間省下,現在只吃三文治,衣服自乾衣機取出就穿,皺皺地,另有種隨和味道。 終於同普通人一樣了,這正是可晴一直想要的,心情反而比以前好。 許仲軒每日絕早來接她上學,簡直變成她的鬧鐘,晚上又陪至深夜。 一星期七日,一個月三十天,從不告假。 可晴想,這一定是戀愛了,滿心喜滋滋。 一日清晨,門鈴驟響,可晴去開門,以為是許仲軒。 她意外了。 「保姆,你怎麼來了?」 保姆臉色躊躇,似有難言之隱。 「什麼事,你坐下慢慢說?」 「妹妹,我來辭職。」 「有話好好說,做了那麼多年,怎麼說走就走。」 保姆遲疑半晌,丟下一句話:「我是老先生請來服侍你一個人的。」可晴立刻明白了。 「我已到達退休的年紀。」 「是,我明白,我挽留無效。」 「老先生過去之後,一切都變了,我無法適應。」 可晴按住保姆的手,「你放心,我不會虧待你。」 「我下個禮拜就收拾東西離開。」 「不必限時限刻。」 保姆略為寬容,隨即抬頭打量環境,驚叫起來,「這麼亂,這麼髒,妹妹你怎麼會習慣。」 浴缸圓周鑲著黑垢,一個角落堆著大疊舊報紙雜誌,無數杯碟尚未洗清。 「我來幫你。」 「不不,我自己會得料理。」 可是保姆已經卷起衣袖操作。 一個健康的成年人需另一個成年人服侍,真是罪過。 可晴趁這個空檔,去寫了一張支票。 保姆伸手接過,「呵,不用這麼多。」 「都是你應得的。」 保姆忽然氣平了,「我時時來看你,幫你打掃。」 「歡迎你。」 可晴一直送她到樓下。 這話是文生前說的:你若不能禮待下人,你就還不配做主人。 下午,孟少屏來了。 「咦,」她笑道,「地方整潔,莫非有人轉了性。」 可晴放下功課,「保姆辭工走了。」 少屏說:「放心,我會雇清潔公司來打掃。」 可晴看著她,「少屏,我另外有主意。」 少屏一怔,隨即自嘲:「呵,當然,你看我,幾乎忘記那是你的地方。」 可晴說:「你早出晚歸,與保姆很少碰頭,怎麼會起衝突?」 少屏答:「有種工人做久了,以為自己是半個主人,專門欺壓客人。」 可晴說:「我是你,就不會同她鬥。」 「喂,」少屏不悅,「朋友的地位總比工人高吧。」 「那自然,所以你根本不值得去冒犯一個保姆。」 「可晴,你是在教訓我?」 「少屏,我是在說,你毋需排擠一個工人來提高自己身分。」 「唷,拿出顏色來了。」 少屏扔下手上書本,取過外套,想拂袖而去。 可晴看著她,終於,少屏歎口氣,知道形勢比人強,她的身分不過是個伴讀,別忘了才好,她緩緩轉過頭來。 「對不起。」她說。 「我已經批准她辭工,她下星期走。」 少屏籲出一口氣。 可晴說:「我去書館找資料,你來不來?」 「我去補妝。」 可晴穿上大衣,忽然覺得後頸的汗毛豎了起來,喏,像有人在脖子後吹氣一樣。 她警惕地抬起頭,在牆上鏡子的反映中,看到身後的少屏正瞪著她。 驚鴻一瞥,可是那眼光中寒冷之意,叫可晴發呆,也許,她适才語氣是太重了。 但是少屏隨即若無其事滿面笑容地走過來,幫可晴整理大衣領子。 她們在書館逗留了整個上午才分手。 下午,見到許仲軒,可晴把事情告訴他。 他一言不發。 連頭都不敢動,生怕身體語言亦會引起誤會。 「也許少屏不知道夥計是頭一號要遷就的人物。」 許仲軒眼睛看著雙手。 「不過,我可能是得罪了她。」 許仲軒喝一口咖啡。 可晴笑了,「看你,一點忠告也無。」 許仲軒看著她,「經濟科高材生,快要大考,溫習進度如何?」 「很好,謝謝你。」 可晴挽著男友手臂,臉依偎在他手臂上。 她最喜歡許君的大手,若果任她在他身上挑一樣,她情願挑他的手,而不是他的唇。 可晴微微笑。 「在想什麼?」 怎麼可以告訴他。 「沒什麼。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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