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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十二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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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小姐小姐,夠了夠了,一對金筆已夠。」 果然,舊生會代表親自上門來領取獎品。 那是一位年輕時髦的小姐,名叫羅家泳。 呂以匡笑著迎接她,「原來是師妹,請坐請坐。」 羅家泳一頂高帽子送上來,「呂師兄,我亦是建築系學生,將來成就若有師兄的一半,已經足夠光宗耀祖。」 是名小滑頭,不過,社會最需要如此人才。 呂以匡把那對筆交給她。 沒想到她是識貨之人, 「嘩,十八K黃金黑漆雲頭法式裝飾藝術配原裝絲絨盒子,謝謝謝謝。」 「師妹,我向你打聽一個人。」 「誰?」 「八四年美術系的張嘉宜,她會出席嗎?」 羅家泳這小聰明仿佛已猜到張嘉宜是呂以匡的什麼人,她笑笑答:「我幫你答,稍後複你。」 「謝謝你。」 「不客氣,呂師兄,人人如你這般慷慨,三間圖書館都不成問題。」 她告辭。 下午就有複電:「呂師兄,我是羅家泳,我已查過,張嘉宜已允出席。」 呂以匡的心咚一跳,「她捐什麼禮物?」 「一隻三零年代徠儷水晶大果盤,底價七萬。」 這麼闊綽。 「呂師兄,早點來。」 呂以匡笑,「知道了。」 舊生會舞會若成功,真得多謝這位能幹的小師妹。 張嘉宜會出席。 許久沒有見到她了。 一定不能叫她失望。 呂以匡很少照鏡子,那天下班,他仔細在鏡子中看清楚自己,五官、體型、姿勢都還過得去,可以說同大學時期沒有太大的分別,只是眉頭不知恁地一直深鎖,皺得久了,已成習慣。 父母老是說他這點,一次,他問女友:「家母說我似滿懷心事,你看如何?」 明中不加思索,「我覺得你很有深度。」 以匡笑了。 在明中眼裡,他好象沒有什麼缺點。 心中時常掛著張嘉宜亦可以接受,那是他青年時期的好友嘛,他若反臉無情,她也不會喜歡他,她不會選一個冷酷無情的人。 以匡與明中的感情是順利的,他老覺得是運程轉了,卻沒想到,事在人為。 在大學裡,呂以匡是拿獎學金的苦學生,生活費靠替孩子們補習而來,父親在政府機關作司機,家住廉租屋,他連替換的襯衫都不多一件,弟與妹都小,未有獨立能力。 張嘉宜不嫌,張母一聽就嚇怕了,幾乎沒有用手絹捂起鼻子來。呂以匡一直看伯母的臉色,抬不起頭來。 在電話裡,伯母從來都說「嘉宜不在家」,跟著說:「她補習去了,你呢,你不用做功課嗎?呂同學,書中自有黃金屋,書中自有顏如玉。」 以匡十分羞愧。 第二年,張家就把嘉宜送出去避開不及格的追求者。 伯母指桑駡槐,「呂同學,狂蜂浪蝶太多,叫我擔足心事,你說是不是?」 以匡不再打電話,改為寫信,但是嘉宜也不常常收到他的信。 嘉宜長得太美太好,追求者實在不少,但是她對他另眼相看,卻是事實。 每次見面,幾乎都有張家的司機在一旁監視。 那司機老劉卻是好人,時常把車子停好藉故走開,「小姐,我去買張報紙」,或是「趙媽叫我去買十斤米」,一去大半個小時,好讓年輕人說幾句話。 嘉宜十分溫柔,可是也有主張,儘管母親百般阻撓,她仍然約會呂以匡。 不過到最後,她也憔悴了。 「以匡,我倆不會有結果。」 以匡最怕聽到這樣的話,低下頭來,十分辛酸。 那時他已考到倫大獎學金,原以為父母會得歡欣,誰知他父親一聽,嘩呀一聲一聲叫出來,「什麼,你還要讀下去?我還待你速速出身找工作幫家呢,弟妹要學費,我行將退休,求求你,不要再讀了!」 以匡受到很大的震盪,也相信他不能再分心談戀愛,故認為分手亦是明智之舉。 是自那天開始,兩人就疏遠了。 稍後嘉宜被送到法國去留學。 她一走,呂母反而是最高興的一個,逢人就說:「那女孩一離了以匡跟前,以匡運程就轉。」 她不喜歡她,又不是公主,卻一味嫌人。 倫大的獎學金原來附有一筆豐裕的生活費,呂父升了作主管,還有,弟妹也找到了兼差,窮人的孩子早當家,他們比大哥還爭氣。 英法海峽只需飛一小時,可是以匡從來沒去探訪過張嘉宜。 他沒有她的地址。 她也一直沒有跟他聯絡。 畢業出來,呂以匡的事業象風送騰王閣那樣,呼一聲就飛上青雲。 那時,呂父又不願退休了,做得不知多高興,時時與老同事談起長子如何得力出息,召來許多豔羨的目光。 時機成熟,以匡與好友自組公司,到了今日,已打出局面。 困苦已成過去。 路過張家,他還認得那幢半獨立小洋房。 以匡驚訝,原來那麼小那麼舊,飛機又時在屋頂飛過,震耳欲聾。 在記憶中,張家的圍牆又高又窄,高不可攀,穿校服的呂以匡每次走近,胃液便驚惶地竄動。 一比較,朱家要威煌得多了,背山面海、綠草如茵、私家泳池,可是朱伯母卻一點也沒有白鴿眼。 一開頭就客氣得不得了,把以匡當上賓,朱先生更介紹生意給以匡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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