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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八


  紀泰臉上露出恐懼神色,這個天不怕地不怕快意恩仇嬉皮笑臉的年輕人像是跌進冰窖裡。

  卞琳卻往傷口上灑鹽,她猙獰地說:「聽清楚了紀泰,我得到指令,從今日開始,紀先生不再與你有經濟上任何瓜葛。」

  紀泰茫然看著兄弟,他喃喃說:「我在做夢,這是一個噩夢?」

  卞琳宣佈:「紀先生有詳盡吩咐:紀和你可以住在這間屋子直至畢業,你是上進青年,紀先生對你學業上承諾不變。」

  紀和搖頭,「不,我決定搬出去。」

  卞琳拼命向他使眼色,紀和只是看不見,他又說:「紀泰,我們一起走。」

  卞琳氣結。

  紀和低聲說:「卞律師,請把領養文件,我倆真實父母文件,以及其他有關資料交還我們。」

  卞琳點頭:「我會與你聯絡。」

  她挽起公事包離開紀宅。

  紀泰緩緩過去扶起紀和,兩兄弟坐在同一張沙發裡,兩人都捧著頭,不發一言。

  終於紀泰沮喪地說:「世界末日。」

  紀和卻說:「決不,天下無絕人之路。」

  紀泰瞪他一眼,「對,你窮慣捱慣,你不怕。」

  紀和說:「家母十分疼惜我,我並未吃什麼苦頭。」

  紀泰探口氣,「你比我幸福,我母親自幼不喜歡我,我們十分生疏,我現在明白了。」

  「胡說,你是世上最幸運的人,你不知珍惜,終於失去一切。」

  紀泰跳起來:「我還有一雙手。」

  紀和不屑,「你這雙手就會作弊。」

  「紀和,你客氣點可好?」

  「你是我親兄弟,我為什麼要虛偽?」

  紀泰沉默半晌才說:「我一直以為我孑然一人,現在我們倆人孖生,倒不愁寂寞。」

  「紀泰,你為何逃學?」紀和百思不得其解。

  「我與你不同,我天性不近讀書,既然老父放棄我,我決定找一份藍領工作,支持你升學。」

  紀和十分意外,「什麼工作?」

  「花房所有程序我全瞭解,通渠,剪草,我都做過,你以為這是老父第一次對我經濟制裁?」

  「呵,失敬失敬。」

  「我們找間地庫搬出去。」

  「紀泰,你不會習慣。」

  「我還有什麼選擇?」

  「乞求饒恕。」

  「已經求過十多次,實在是最後又最後一次。」

  紀和惱怒,「為什麼不知適可而止?」

  紀泰的回答十分淒涼,「我以為我是親生兒。」

  那天晚上,他們各自就寢,可是兩人都睡不著,輾轉反側,起來進浴室喝水咳嗽歎氣,熬了不知多久,天色依然未亮。

  紀和喃喃說:「不管如何,太陽仍然會升起。」

  紀泰在另一間房裡問自己:「太陽照舊升起,那是一本小說嗎?」

  兩人心意相通,隔著牆壁可以聊天。

  紀和又說:「我思故我在,這是誰說的?」

  紀泰在另一邊答:「十七世紀法人笛卡。」

  他們同時倒在床上嗚咽,這也許是這對雙生兒最痛苦的一夜。

  天色仍然灰暗,紀泰到廚房做三文治,在走廊碰到紀和。

  兩人凝視對方,忽然一起問:「誰是兄,誰是弟?」

  紀和立刻說:「我肯定是老大。」

  紀泰用力打他肩膀,「我心服口服!」

  「二弟——」紀和哽咽地叫一聲。

  他倆緊緊擁抱。

  那是一個星期六早上,晨曦透窗而入,傭人與司機開始忙碌。

  紀泰不停的吃,力氣與勇氣漸漸回轉,一夜未寢,他卻精神閃爍。

  紀和建議:「我想找一個朋友來商量一下,三人計長,她是街頭戰士,會有好主意。」

  「她是什麼人?」

  「今敏,記得嗎?」

  「她?」紀泰不由得用新鮮角度來看這個女孩。

  紀和找到今敏,請她即來一聚。

  今敏這樣說:「我按時收費,從出門那一刻算起。」

  紀和惱怒,「你要不要我這個朋友?」

  話還未說完,真正的律師來了。

  卞琳穿便衣,把厚重公事包轟一聲放在桌子上,取出有關文件,只得薄薄一份。

  紀和問:「只得這麼一點點資料?」

  卞琳回答:「當年領養手續十分簡單。」

  文件夾子裡只有一份協議書以及一長小小照片。

  協議書上有羅翠珠簽名,照片上是兩名一模一樣的幼嬰。

  紀泰取過照片細看,竟分不出誰是誰。

  他這樣說:「當年由羅女士批發引進兩名嬰兒,然後零售一名給近親。」

  卞琳瞪他一眼,「羅女士從未想過要拆散你倆,只是他丈夫猝然辭世,她無法維持兩個孩子生活,只得做出這個決定。

  紀和輕輕說:「慈幼孤兒院,有地址電話,紀泰,你可打算追查?」

  紀泰緩緩搖頭,「是獨立的時候了。」

  卞琳說:「紀和,你與羅女士談過沒有?」

  紀和答:「她多次暗示我已成年,應當離巢,我此刻統共明白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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