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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十一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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而我則往一間很樸素清新的白色小房間。 我有點怕姓胡的。 這種男人……背妻別戀,色狼本色不知幾時露出來,一下子撲到我這裡── 我一直擔驚受怕。 我知道母親也知道我怕。是以我們兩個人很少坐在一起正式談這件事。 可以理解我的童年過得非常不愉快。 過了十八歲才開的竅,覺得能夠理智地應付一切事宜,所以才處之泰然。晚上休息,我還是維持鎖門的習慣,這是很難改得過來的了。 人各有命運,差別只在淒慘與否,成年人都得獨立,一切不愉快都成為過去。畢業後我出來工作,脫離母親的家,我很嚮往這個日子,有自己的家,自己的地方,堂堂正正做人。 ……我不怨母親,到底由她養活我這些年。 有時候空閒,坐在房內許久許久,企圖歸納我童年的記憶,想追索父親的印象。 我想一想:「那當然。」 我早已決定在週末帶念之來給媽媽過目。這純是儀式,不可避免傳統上的姿勢,即使她說不好,我與念之還是要訂婚的。 我們很少想到遙遠的將來!都市人生活複雜,靠的是雙手,不是福氣,誰也不再希企得到天老地荒的感情生活,有則有,無則無,斷然不會為之生,也不會為之死。 這一分鐘,這一刻我愛念之,念之愛我,已經足夠。 母親大概不會明白。 念之來的時候穿得很漂亮。 我手上戴看一隻蚊型鑽石戒指,還是我與他兩個人合資購買。我想咱們還是學生,訂婚是兩個人的事,買戒指當然也順理成章成為兩個人的事,何必斤斤計較。 我們喜氣盈盈的回到家,母親一早準備好一切,歡迎念之。 她打扮過了,穿得很整齊,看上去更有股楚楚風姿,母親在十八、九歲那年生下我,說實在的,若不是她作風古老,看上去頂多像我的大姐姐。 念之表情有點愕然,大抵他末曾想到我母親長得這麼漂亮。 他叫她伯母。 媽媽很滿意念之,笑道:「快要叫媽媽了。」 我根少看到她笑,她笑起來根美,簡直像五十年代電影明星風範,有默吸引力。 我在這當兒想到胡氏被她吸引,不是沒有原因的。 我們吃了頓午飯,剛談得入港,忽然門鎖一響,那老胡啟門進來。 我頓時呆住,捧住飯碗的手價在那裡。 這個老胡也太不識相,怎麼會在這個時候忽然進來?我已經特地不選周日,怕就是怕會撞見他,誰知他還是掏出鎖匙,堂堂正正的開門進來了。 真是命中註定,我不怒反笑。 母親面色卻變得灰白,顫抖抖地手足無措。 我只得站起來解圍:「念之,這是胡伯伯,我母親的朋友。」 胡氏也尷尬得很,他非常不好意思,像是巴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似的。 我很不忍,他也是不幸碰上我們,並不是故意的,況且這到底是他的屋子。 我立刻替他拉椅子,「我們正吃飯,喝碗湯好不好?!」 老胡長八面玲瓏的生意人,立刻精乖地與念之握手,並且自然大方的招呼起我們來。 他做得很得體,母親的面色才緩和下來。要命,我受罪,但是他倆更擔足心事。 氣氛很好,倒不是假裝的,而是我真正的沒有怪恨他們,相信念之也不會把這種事放在心上。 吃完飯我與念之告辭出來。 兩個人先是沉默一會兒,然後期待中的問題都來了。 「你媽媽的男朋友很客氣。」 我閑閑道:「他們在一起很久了。」 「你母親是個美女。」 「是的,你不難發覺,我長得不像她。」 「你像你父親?」 「我想應該是,我沒有見過他,他去世得早。」 念之說:「噯,時間還早,要不要去看場電影?」 「怎麼?你不覺得我家人怪怪的?」我笑問。 念之愕然:「他們僅不怪跟我有什麼關係?你不怪就行了,我娶的是你。」 我莞爾,現代人才不計較那麼多,大家都是普通人,何必計較出身。 那夜回到家,我反而要安慰我母親。 她很擔心,擔心得面色都變了,拉住我,歉意的說:「真是不好意思……」 「媽,你為何要不好意思?」我訝異的說:「倘若念之嫌我,那也只是我與他之間的事,與你何干?」 媽媽意外,睜大焦急憂慮的眼睛。 「況且念之根本不是那樣的人。」我說。 老胡自口書房走出來,他原來還沒有走:「我也早說過,念之與你女兒都不是那樣的人。」 媽媽精神一鬆弛,用手帕捂住面孔嗚咽起來。 我說:「媽,你供到我大學畢業,我再不明理,也太不像話了。」 老胡說:「是不是?叫你放心。」 媽媽還抱怨他:「你怎麼會貿貿然開門進來?」 「我有好消息急著要告訴你。」 「什麼好消息?」媽媽白他一眼。 我拍著她肩膀:「媽,放心,我與念之都不是那麼幼稚的人,你的生活方式,不會影響我的前淦。」 老胡感動了:「真沒想到你那麼懂事。」 「對,你有什麼好消息要說給媽媽聽?」 「我想與你母親結婚。」 我與母親都沒聽懂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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