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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一


  他們很高興,「那就麻煩你了。」

  我一不做二不休,再加添一道番茄青瓜沙律。

  我喜歡烹飪,所選的菜色,多數經濟實惠,法國菜中只選甜點,他們的糕點類實在好吃得沒話講,但是主菜就太花巧,吃不到什麼。

  烤牛肉我最拿手,且又不花勁,三兩下手勢使搞妥,左英蠻有良心,幫我做蔬菜。

  一頓晚餐擺出來,非常登樣,而且又不很費神。

  何說:「真謝謝你們兩位。」

  左英說:「謝戴棋才真,老煮菜給我享受。」

  「這是我的弱點,」我點起一枝香煙,噴一口,「我喜歡吃。」

  「當心胖,模特兒不能胖。」何笑說。

  「所以我的精神一直很痛苦。」我也笑。

  左英問她的男朋友:「她像不像藝術家?那麼洋洋灑酒,自由自在,我一向不喜歡女人抽煙,不過她是例外,你看她多麼優悠。」

  我為左英的孩子氣笑了。按熄香煙。

  「你們倆去看場電影吧,」我說:「『斷了氣』不錯,舊版本使人愛煞珍茜寶,故事本身動人,相信新片也有可觀之處。」

  「我幫你洗碗。」何說。

  「不必,」我說:「我們有洗碗機。」

  左英眨眨眼,「永忠,我早說過,她是最科學化的藝術家。」

  我把他們打發掉。

  如果左英嫁出去,我就不打算再把這另一半公寓出租,自己一個人住舒服點。等到錢足夠,便買一層房子,照心意裝修。

  看樣子快了。

  我翹起雙腿聽音樂。

  電話鈴響,我拿過來,是莊尼,約我星期一做節目,OK。剛掛電話,又響,是珍妮花,拍封面,因那是一本小雜誌,又有黃色意味,推說剛要出外旅行,道歉。

  跟著是瑞木。我說:「不要再找我,一個男人要忠於家庭、忠於妻子。」歎口氣。

  對他不是沒有好感,但一發覺他有妻子,立刻臨崖勒馬,無謂多玩,最先死的不會是他或是他的妻子,一定是我。我看穿這一點,有人因此不服,說算得這麼清楚理智的人註定得不到愛情。

  呵,我微笑,那也好算愛情,這還不愧是個愛的世界,一般人把一張床上的男女都知為愛人,多麼好。

  但不是我,我分排得出什麼是什麼,我還可以控制我自己。

  電話鈴又響。

  豪說:「要不要我來看你?」豪是文藝青年。

  「要。」我說。與他上天入地,無所不談,最能怡神。

  文藝青年有他們的好處,非常單純,對伴侶沒有太多的要求,因為沒有資格要求,同他們在一起,衣著態度都可以自然,不必接受挑戰。鑽鑽電影院,逛逛畫展,別有風味。他們的缺點是沒有能力負擔一個家庭。

  「我十五分鐘後在樓下咖啡室等你。」

  我與左英說好,家裡不招待男客,怕只怕他們坐得太舒服不肯走,在沙發或地毯上打地鋪,甚或過足癮,索性帶枝牙刷搬進來住。

  一律在外頭見,三、兩個小時之後各自打道回府。

  做女人要有點尊嚴,不能貼肉體、貼公寓房間、貼時間精神然後哄自己說這是愛情之偉大。

  讓我做一個渺小的人吧,我被上外衣時微笑想。

  豪給我許鞍華的劇本集,他一直向我提供這一類的精神糧食,我很感激。

  我們說兩句,道別回家。

  左英那晚很早回來,約十一時多模樣。

  我躺在床上聽見門聲,不覺訝異。熱戀中人往往不覺時光飛逝,他們未免太理智了。

  這麼早,我看看鐘,不言語,熄燈睡覺。

  那一夜左英整夜不寐,我聽見她走進走出的聲響,把我吵醒,我一向睡得不穩,沒有動靜也自然而然的醒好幾次,所以索性起床來吸一枝香煙。

  女人說到婚嫁,還是會緊張的,也許左英就是因此睡不看。

  我沒有問。有時候朋友之間維持一些距離的好。我一問,她就開始訴說,末了怪我把她的事宣揚出去,總是這樣的。因此我對朋友益發冷淡,有什麼好關心的,其實並幫不了人家的忙,多問無益。

  自那日之後,左英的精神非常頹喪,一看就知道有事。

  我心暗暗奇怪,已經要訂婚了,還會有什麼事?

  她晚上睡不著,走來走去,害得我也沒精神,陪著她失眠,這樣持續數星期。

  我坦白的同她說:「小姐,你不睡我可要睡,我老闆一向不喜我們精神萎靡。」

  「對不起。」她一道歉我又心軟。

  「睡不著,看本小說就是,請勿踱步。」

  她說:「我跟何永忠看樣子完了。」她很沮喪。

  「完就完,」我說:「有什麼大不了的事?天下男人多得很。」嘴裡雖這麼說,心中不禁訝異。

  「似他條件這麼好的,就很難找。」

  「傻瓜,把你自己的質素提高,使你自己的條件優秀,你怕找不到同等地位的男人?我覺得人最終還是靠自己,有本事的女人不怕沒本事的男人來追。」

  左英苦笑。

  隔一會兒說:「自從那一日在我們這裡吃了飯回去,他無名腫毒似的,漸漸疏遠我,我真覺莫名其妙。」

  「沒有問清楚?」我還是關心她。

  「沒有。他在這兩個月內,倒有一個月不在香港,又推說忙,聞弦歌而知雅意,雖然不甘心,到底也不能續著地。女人要瀟灑,只好抱著內傷吃盡苦頭。我百思不得其解,到底是為什麼呢?」左英痛苦地抱看頭。

  「別想那麼多。」

  「所以人跟人的緣份──」她歎口氣,「怎度搞的,連架都沒吵過,我不明白。」

  這件事居然就這樣不了了之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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