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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十六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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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把摘要告訴我。」 「不用了,她肯定會對你重複一遍。」 「你何用招呼她?」 「伯母也曾招呼過我多次。」 「不要記住這件事,下午去看新房子。」 「言諾,這是另外一個重要的問題,我身無長物。」 「我有。」 「不可以這樣。」 「你不接受我幫助,烈先生自會插手,我們斷不能坐而不理。」 荷生微笑,「看樣子,我始終是個幸運兒。」 「那我就不知道了,荷生,你也不必自嘲。」 荷生搖搖頭,「我並沒有不滿意這間小房子,請勿安排我的生活。」 「你那強脾氣多時才改!」 荷生說:「我還有一個請求。」 「那又是什麼?」 「回家去,這裡住不下客人,你有空來看我即行。」 言諾靜下來,過半晌他說:「看樣子我的說服力還不如我母親。」 荷生莞爾,「差遠了。」 言諾籲出一口氣,「晚上我來看你。」 「請你順帶替我寄這封信。」 言諾接過荷生慣用的白信封。 天天一封,風雨無間,再寄一千封,烈火也該出來了。 這封信,一定會落到烈火手中,縱然不拆開,單憑信封,也知道其中意思,內容已經不重要,也許收信就是烈火的寄託,也許他盼望不再收這樣的信。 言諾找個輕鬆點的題材,「信裡都寫些什麼,可以告訴我們嗎?」 荷生不響。 「你放心,他終究會拆開這些信。」 荷生低下頭。 「讓我替你寄出去,莫使信鏈斷開。」 他披上大衣走了。 言諾說的話總有他的道理。 荷生沉思良久。 沒有人會知道,信中內容,有時抄自莎士比亞二十四行詩選。 荷生有點餓,她去做了一份花生醬三文治吃。 這個時候,她真需要言諾這樣的朋友。 天黑了,她沒有開燈,心頭如壓著一塊大石,花生醬全黏在嘴巴裡,要用開水咽下去。 抽屜裡一共有八十二封退信,尚有七封,遲早會抵達她的家門。 門鈴響,荷生滿以為是言諾,待她洗乾淨雙手,打開大門,看到烈戰勝。 荷生站著不動,他一定是得到消息,才來找她。 烈戰勝留意她的一舉一動,已經不是一段短時間,像現在,他靜靜站在門外,凝視夏荷生。 荷生遲疑一下,掛上笑容,迎烈戰勝進來。 客廳只有兩張椅子,他挑了其中一張坐下,身材高大的他與小型家具格格不入,雙腿簡直沒有地方放。 他喝一口荷生給他的咖啡,皺起眉頭,他說:「味道似焦米湯。」 荷生道歉。 他納人正題,「琪園已經裝修過,花園與停車場搬了位置,下個月烈雲也許會搬回去住。」 「別叫她回琪國,太殘忍了。」 「琪園屆時不再叫琪園,會恢復叫落陽道一號。」他停一停,「荷生,你也回來吧。」 荷生搖搖頭。 烈戰勝溫和地問:「你為何強迫自己吃苦,你究竟想贖什麼罪?」 荷生無言以對。 「荷生,首先我要替你搬一個地方,然後讓你考慮清楚,什麼時候返回烈宅。」 「你沒有權擺佈我。」 「我不是要擺佈你,你的胎兒是烈家的人,我有權為他安排比較舒適的生活,相信你承認他是生命,相信你不會反對。」 「我的孩子與烈家無關。」 烈戰勝沉默一會兒,「原來如此,」他說,「那麼,你能不能接受一個長輩的一點心意?」 「我自己會處理。」 「如何?」他很直率地問。 「我會與家母商量。」 「她一直以為你已與言諾重修舊好,最新消息:她已將你們祖屋變賣,資金當股份注入中華料理店,她不打算再回去。」 「那更好,我可以名正言順回店裡幫忙。」 「這個時候?」 荷生呆著。 「荷生,容我幫助你。」 「代價是什麼?」 烈戰勝微笑,「我並非慈善家,但很多時候,我都不講條件。」 荷生小心翼翼地說:「烈先生,話是講明瞭的好。」 烈戰勝不語,夏荷生開始有心機,他不可造次。 荷生問:「你想得到這個嬰兒,是不是?」 烈戰勝沉著應付,「依血統他是烈家的人,我何用費力爭取他。」 「但,或許你想把他放進你所設計的人模子裡去,自幼訓練他成為你理想中的人物。」 烈戰勝答:「很多人都這樣培養下一代,你認為有什麼不對?」 「我只想小小的下一代快樂。」 烈戰勝抬起頭來,「成功,或許,但快樂,未必。」 夏荷生戰慄,他預言了胎胚的命運。 「荷生,上主最公平不過,生在我們家的孩子,擁有的固然不少,但失去的,也太多。」 「我要他做一個平凡的普通人。」 「在馬槽出生的某人結果成為萬世巨星,即使你是孕育他的母親,你對他命運也無能為力。」他停下來,笑一笑,「況且,你何嘗不是意圖把他套進你的模子裡去,逼使他隱姓埋名。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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