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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十九


  「是嗎?」她微笑。

  永正的風姿是特殊的,其他愛流浪的女郎多數大肆宣揚她們的浪漫:戴大耳環、披散頭髮、曬得棕黑,嫁洋人,穿寬身衣裳,足踏涼鞋。永正不。永正仍然是斯文的淑女,正統的高材生,將來隨時可以投入社會服務,成為要員。那日我們如常早早上床。

  我是聽到敲門聲而驚醒的。

  一睜開眼睛,看到永正已取過上了鏜的槍。

  她真是警覺。

  她走到大門前,「誰?」她大聲問。

  這時天空中打了一個響雷,忽啦啦地,幾乎震痛我們的耳膜。

  「路人!迷途!」外頭的聲音是屬￿男人所有。

  「附近有管理員的宿舍,你請到那裡去,這裹不方便收留你。」永正在門裡答。

  「在什麼地方?我既餓且渴,我不是壞人。」

  「在十數公里外。」

  「讓我吃點東西,我實在走不動了。」

  永正看看我。我也知道放一個大漢進來,對我們來說是相當危險的事。

  我說:「聽他聲音,真的彷佛很累,給他一杯水。」

  「什麼時候了?」永正問我。

  「清晨四時。」

  天上霹靂不絕,忽然又落下滂沱大雨,那雨聲似萬馬奔騰,叫這個又累又餓的人多走十餘公里,實是沒有可能的事,小小洪水就可能引起危險。

  「罷罷罷。」永正到底慈悲為懷,她打開大門。

  門才打開,那個人幾乎是滾進來的,夾看風與雨水,連我們兩人都噴濕,我們三人合力,才重新用力把門推上閂好。

  這場雨真的非同小可。

  我們松著氣打量不速之客。

  雖雲以貌取人,失之子羽,但一個人相由心生,到底可以從五官略得三,他不是壞人。

  在這麼狠狽憔悴的情況下,他仍是個英俊的男人。尤其是一頭燦爛的金髮,叫人一見難忘。

  他冷得發抖,嘴唇青白。

  我把爐火撥高,把幹毛巾扔給他,永正自廚房取出一杯水遞給他,他捧著就大口大口的喝,他的情況比我們想像中壞得多,我的天,如果不開門給他,他說不定會倒下來。

  一個人,我想,平時無論多麼矜貴,餓他三頓飯,就變為乞丐了。

  永正已煮熱了湯,還取出面色白脫。

  他不由分說便搶上前去,大嚼。

  永正坐在椅子上不出聲,長輪倚在牆壁上。

  本來在這個時分天已經亮,但今日大雨,陰霾密佈。

  我已經放下心來。

  陌生人吃飽後,開始恢復元氣,他掙扎著向我們道歉及道謝。

  我問:「你怎麼會到這種地步的?」

  「迷途,把自己估計過高,半路已把背囊棄掉。」

  「迷途是最可怕的事。」我說。

  那金髮男人點點頭,他約莫四十上下年紀,一表人才。他伸出手:「這次真多虧你們。」

  我們連忙客氣幾句。

  「如果要休息,請自便。」

  「兩位小姐如不介意,我真想除下濕衣躺一會兒。」

  永正點點頭。

  他進房去。

  我低聲問永正:「可以放心嗎?」

  永正說:「奇怪,一隻豹從來不用防另一隻豹。」

  「喂,這不是講哲學的時間。」

  「我想可以。」她說。

  我正式噓出一口氣。

  「我保證他不是壞人。」她說。

  「我們有沒有帶足三個人的食物?」我又不放心。

  「你看你,雨一停我們就可以步行到印第安部落,況且我早向他們買了一公噸的食物。」永正笑。

  雨漸漸停下來。

  「來,」永正說:「我同你出去看看。」

  她套上水靴。

  我們沿若木屋車圈走出森林,約一小時後,發覺有一背囊遺棄在地,裡面有儀器地圖衣服,亦有罐頭食物。

  永正說:「看樣子他是個有經驗的旅行人,不該把這些扔下。」

  「也許那時太疲倦。」

  永正點點頭,「又即將下雨,不能躺下,看,他已做了記號,可以隨時回來取。」

  我們抬起頭,看到樹梢結著一塊紅手絹。

  「來,」永正說:「讓我們把它抬回去。」

  我笑,「那洋小子可真出路遇貴人了。」

  「他是從峽谷那邊騾子徑來的。」永正說。

  「你怎麼知道?」我奇問。

  「看他的行李便知道,」她說:「還有帳幕預備露營。」

  「回去吧。」我說:「我累了,也許雨會再來。」

  我們兩人背起那只包袱回木屋,走得汗淋如雨。

  他已經起來了,在門外等我們。

  梳洗過後更加儀容不凡,一頭金髮幾可令日月失色。誇張?並不,見過你就知道。他熱情地迎上來。

  我們把包袱交回給他。

  他說:「真沒想到要兩位小姐出力。」

  永正說:「原始社會中,女性地位一向很高。」

  他微笑,「我把兩位廚房中的熟食全部包銷了。」

  我們大笑。

  中午時分,他就可以動身了。既然有緣相聚,不妨多說幾句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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