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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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病房又恢復了靜寂。 病人的眼角忽然緩緩流下一滴眼淚,因為看護不在身旁,那滴淚水,過了一會兒,靜靜的幹了。 夜班看護在翻閱雜誌。 其中一位打個呵欠,「這樣用儀器養著,一天費用夠許多人生活一個月了。」 「你信不信因果報應?」 「你是說,丘家許做過傷天害理之事?」 「他們做大生意的人,唯利是圖,很會得損人利己,手段刻毒。」 「可是,丘少雄不過是個年輕人。」 「噓,那邊不是丘家母女嗎,噤聲。」 可不就是丘太太,氣得雙耳都燒紅了,正跟她女兒訴苦:「普通朋友?訂婚戒指都收下了,還是普通朋友?叫她把那顆三克拉的香檳鑽退出來!」 「媽,算了吧。」丘淑珠不住價勸。 丘太太眼淚簌簌落下,「少雄,你快醒醒,你看這些人怎麼對待你。」 「媽,還有件要緊的事。」 「你同你爸說要進董事局的事?」 「是。」 「你爸怎麼講?」丘太太拭拭眼淚。 「爸說,只得一個席位,他已答應那邊那個兒子了。」 丘太太氣得發抖。 那邊,是指丘某多年來的外遇。 那邊的兒子,是外邊所生的孩子,廿二歲,剛自南加州大學畢業回來。 丘太太咬牙切齒,額上青筋綻現,淚水紛紛落下。 丘淑珠從未見過一個人可以憤恨到這種地步,她十分震驚。 「媽,你別激動。」 丘太太伏在兒子身上,大哭起來。 「少雄,你要替媽媽出氣,你要替媽媽出氣。」 看護聽到擾攘之聲,連忙進來干涉。 好不容易勸走丘太太,看護朝病人投去同情一眼,輕輕說:「你好好休息,醒後,夠你煩的。」 她掩上房門。 這時,病人心跳圖螢幕上出現不規則波紋,他似聽到母親的話,表示激動。 但這一切隨後又靜止下來。 夜深了。 第二天一早進來的,又是日班看護孔碧玉。 她溫柔地說:「昨天你受騷擾了吧,做人就是那樣煩,不過我相信令堂的煩惱很快就會過去,今天天氣非常好,這個秋季出奇地溫柔,你若醒來,可到公園走走,病人昏迷久了,即使蘇醒,也需要長時期做物理治療,並不似電影中那樣,第二天就可以去上班。」 孔碧玉笑,「報上的新聞來來去去那幾樣,物價飛漲,經濟衰退,治安大壞,不過,你還是快快醒來的好,藍天白雲仍然叫人愉快。」 有人敲房門。 孔碧玉揚聲,「進來。」 門外出現兩個約十二三歲的少年,一般的圓面孔,分明是兩兄弟。 「看護小姐,我們找丘少雄先生。」 「你們是誰?」 「丘少雄先生為了把車駛開,不叫輾到我們,才失事受傷,我們特來向他道謝,我們來遲了,因為打聽很久,才知道丘先生在這間醫院。」 孔碧玉十分感動,「過來,丘先生在這裡。」 兩個男孩子輕輕走近,「丘先生,丘先生。」 「丘先生已昏迷多天。」 他們十分震驚,「他幾時才會醒來?」 「快了。」孔碧玉相當有信心。 「是為著我們的緣故?」兩個男孩子幾乎哭出來。 「不,是為著他做人的原則。」 兩個男孩子沉默了。 孔碧玉溫柔地說:「犧牲自己的安全,去成全他人,是人性極其難得的質素,丘少雄先生是個好人。」 小兄弟落下淚來。 「回去吧。」 「我們想留下通訊號碼。丘先生醒來之後,請他抽空與我們講幾句話。」 「沒問題。」 小兄弟只逗留了一刻,便離開了。 孔碧玉轉過頭來對昏迷中的病人說:「那兩個小孩來找你呢,是你及時扭轉車頭救了他們吧,據警方說。意外中錯不在你,該處並無行人路,他們突然沖出來……」孔碧玉的聲音低下去。 過一會兒她抬起頭來,「你會痊癒。」 這時身後有聲音傳來,「你同病人說話?」 是阮醫生來了。 孔碧玉轉過頭去微笑,「我自言自語而已。」 「多陪他講話有益處。」 空氣中有點訕訕的意味。 忽然阮醫生說:「孔小姐,今晚我居然有空,朋友給了兩張音樂會的票子,我想邀你同往,你會賞臉嗎?」 孔碧玉睜大眼睛。 阮立仁有點緊張。 孔碧玉吸一口氣,「去,我去。」忽然笑了,她還以為他永遠不會問了呢,遲總好過永不,不不,也還不算太遲。 「七點鐘在大門口等你。」阮醫生鬆口氣。 孔碧玉等他一走,立刻對丘少雄說:「他看到我了,他注意我了,請祝福我。」 她握住病人的手,搖了兩搖,才興奮的走開。 病人的左耳忽然漲紅,又漸漸褪去,他聽到孔碧玉的心聲?他代她高興? 假如他聽得到過去十多天各式人等在他床頭所講的話,他的人生觀肯定會有所改變吧。 又一個晚上。 沒有月亮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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