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亦舒 > 可人兒 | 上頁 下頁 |
三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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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比你大一兩歲,約三十了。」 「你與她走了多久?」 「之駿,我只是叫你把兩樣東西送給她,看,你送抑或不送?」 「我去我去。」我說,「恕我好奇過度,只是我們,一向不知你有同居女友。」 「看!」之驥像是被刺傷了心,「之駿,我每晚都回家睡覺,我可沒有同人同居。」 他仿佛打算與我吵架,以怒氣來掩飾真感情。哪一種感情?是懷念還是那一點點悲哀?我不打算再問下去,就快連兄弟都沒得做了。 「早上九時至五時她都不會在家,你替我買四打玫瑰,連同請帖以及這兩件東西,一起送到她家去。用鎖開啟大門即可。」 「不用見她?」我撮起一道眉。 「見她幹嘛?」他朝我瞪眼。 這倒容易。「好,」我說,「明天我就去。」 既然這麼容易,他自己為何不去?我不好意思再問。一場兄弟,連這些小意思都不肯做太不像話了。 他留下一個地址,走了。 有幾個女同事隨即來探聽:「那是誰?」 我說:「那是個女人見了最好退避三舍的男人。」真的,有那麼遠躲那麼遠。 第二天我照他給的地址找上門去。 我並且照他所說,買了大束玫瑰,把整個身軀遮掉一半。 我先按鈴,等候,按完又按,腿都酸,過了足足廿分鐘,才用門匙開進去。 地方是好地方。 公寓大而寬敞,家具不多,但很舒服,有露臺,看得見海。 果然沒有人。 我看到一隻大瓶子,把花插進去,加水,放茶几上。 然後把戒指、帖子、門匙全放花瓶腳下,我打算離去。 但因為太陽好,而露臺那麼寬大,我忍不住在那裡站一會兒。 待我轉頭時,看見一穿毛巾浴袍的女子站在客廳中央,正注視我。 她顯然已經站在那裡良久,並且不是自外邊回來,換句話說,之驥的情報完全錯誤,屋主人根本一直在家,她可能在浴間,聽不見門鈴。 我的情形比一個賊被當場抓住略好一點。 我看著她,她看著我。 她頭上也包一條大浴巾,大概是剛洗完頭。 我喜歡在家洗頭的女人,她們比較懂得生活。 有些男人不喜女人坐麻將檯子,我則不喜女人坐剃頭店。 她有一張時下流行的時髦長方形面孔,一雙好眼睛,因為大而圓,所以很神氣,也可以說有點凶。 她是誰?七弟?再明顯沒有。 但不似大哥口中那個厲害的、要纏住他的女人。 厲害的女人不是這樣子的,厲害的女人,看到男人,會得媚眼如絲,渾身酥倒,不管有沒有發展性,先把他嗲倒了再說。 我覺得我們兩人中必須有人開口。 我說:「我是之駿。」 她點點頭,「一看就知道你們是兄弟,像得不能再像。」 聲音很平靜,像什麼事都沒發生過,也沒問我是怎麼來的。 「我去換件衣裳。」她說。 我自己找張沙發坐下。 半晌她出來,毛巾已經除下,穿一套極淺色湖水綠上身兼長褲,看上去十分舒服,像是吃著一客薄荷冰淇淋。 她籲出一口氣,「這是什麼,白玫瑰?好好。」 她也坐下來,忽然看到那只戒指,怔住,放在手指上,沒有戴上,轉來轉去,半晌,也不言語,很久很久,忽然把指環向我拋擲過來。 我一抄手接住,冷不防她這一招。 「還給他。」 我覺得她應當收下,何必蠍蠍蜇蜇。 但我不是她,當事人才知道感受,像我們,針不刺到肉,怎麼知道痛。 我把戒指套在尾指上,無聊而做作地伸出手,像一般女人欣賞鑽石般看著,為了解嘲,不知為之驥還是為我自己。 七弟微笑。 「你比你弟弟好。」她說。 「弟弟?不,他是我哥哥。」 「哥哥?之驥是你哥哥?」她欲語還休,大約是覺得不適合在這時候對之驥置評。 在這種時候還有什麼好話說得出來,倒不是純為風度,而是說了亦沒有用,我是之驥的弟弟,我永遠得站在他那一邊。 七弟很聰明,她也許有多話的時候,但多的話永遠是無關重要的話。 我覺得我很瞭解她,比之驥更為明白她,以及有交通。 但我還有什麼理由久留?我的任務已經完畢。 我站起來,她便起身送客。 她頭髮濕漉漉地束在腦後,露出精緻的額角。她真是一個漂亮的女人。我不明白之驥擇偶的條件,為什麼是她,而不是她?有什麼標準?花多眼亂,一瞬間揀錯可怎麼辦。 但他的女人都很突出。 註定的,之蹬註定要走桃花運,生命中充滿愛情。 我嘆息一聲。 「再見。」我說。 她點點頭,合上門。 我沒有立刻走。在她門外逗留了一會兒。不知為什麼。也許是因為之驥也在此留戀過。 站了約十分鐘,只得離開。 我喜歡這女人。 但之驥不這麼想,他怕她,並且擔心。 晚上他來不及的親自跑了來打聽。 「戒指不肯收。」我還給他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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