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亦舒 > 開到荼蘼 | 上頁 下頁 |
四四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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阿張說:「鎮靜些。」 姬娜說:「左文思也很值得懷疑,」她放下報紙,「是在他家裡出的事。」 「但是我也有他家的鎖匙。」我說,「每個人都有,大家都自由進出,也許連小楊都有。」 「小楊是誰?」阿張說。 「文思的攝影師,出事那日,他跟文思在一起。」 阿張皺起眉頭,他說:「我約了彭來這裡。」 「誰?」 「彭律師。」 「阿張,我沒有錢,」我掩臉,「我什麼都沒有,我已山窮水盡。」 「彭是我的中學同學,不要緊,也許他比你還窮,他一直幫法律援助處做事。」 彭世玉律師比文思還早到。 他與阿張在房內談話的時候,文思趕至。 我如遇到救星般迎上去,他與我擁抱。 我與他在露臺坐下,我問他,「是你告訴他們,我與滕之間的事?」 「不,姐姐說的。姐姐在清晨發現凶案。」 左淑東! 「姐姐的精神亦近崩潰,她逗留在警署近五個小時,把所有不應該說的話都說出來,警方已把她送往醫院靜養,兼檢查精神科。」文思也非常沮喪。 我問:「文思,會不會是她?」 文思一震,「怎麼會是她?」 「文思,我不只一次聽到她說過,她要除掉滕海圻。」 「韻娜,你千萬不能告訴警方!」 「但是文思,警方懷疑是我做的。」 「他們會查清楚,但是韻娜——」 我「霍」地站起來,「文思,我愛莫能助,我要維護自己。」 「韻娜,她曾經救你。」 我氣餒,「你都知道了?」我顫聲問。 「我都知道。」他點點頭。 我還有什麼話好說,我閉口不語。 「韻娜,我替你請了最好的律師,你放心好了。昨天晚上,姐姐整夜在白天鵝夜總會吃老酒,成千上萬的人與她打過招呼——」 我瞪眼尖叫:「兇手是我,兇手是我?」 阿張推門出來,很敵意地看牢文思,把我拉在一旁。 「左先生,」阿張發話,「請你不要刺激韻娜,這裡的事,我們會得處理。」 我痛哭失聲。 文思說:「韻娜,韻娜——」他的焦急也不是假裝出來的。 我整個人如墮冰窖裡,我失聲說:「連你都以為我是殺人兇手。」 這時候忽然有人插嘴問:「那你是不是?」 我也沒弄清楚,誰在發問,馬上大叫起來,「我不是我不是!」我握拳頭,大哭起來。 姬娜過來抱住我。 我將頭伏在姬娜的胸上,抬不起頭來。 「韻娜,」阿張說,「你有什麼事,跟彭世玉說去,他會盡力幫你。」 我說:「沒有人可以幫我,太遲了,」我恐懼地張大嘴,「姬娜,沒有人救得了我。」 那位姓彭的陌生人大力拍我的背脊,有節奏地,緩慢地,像是哄一個不聽話受驚嚇的嬰兒睡覺。大家都靜下來,姬娜倒熱茶捧在手中給我喝。 過很久很久,仿佛一世紀長,我揩幹眼淚。 「文思呢?」我問。 「他一直在露臺上。」姬娜說。 我看著彭律師,「我沒有幹過。」 「你有沒有想過要做?」他暗暗地問。 「有,一千次。有一次付之於行動,幾乎成功,但他沒有死。」 姬娜急了,「這話可不能說。」 我低聲繼續,「但我最近,看他如看一隻蟑螂,非常醜惡、肮髒、討厭,但我不會殺他。」 「為什麼?」 「不值得。」 「要是他要挾你呢?」 「我會報警。」 「要是這件事對你以後的生活有很大的影響呢?」 「我已經買好飛機票到美洲去。」 「那邊也有華人社會。一傳十,十傳百,你始終不得安寧。」 「是嗎?那麼我到安哥拉,天不吐去,那裡可沒有華人。」 「你不怕?」 「一切都己過去,我不怕他。」 「他現在死了,你有沒有一絲高興。」 「沒有。」我說。 「沒有?」大家都驚異起來。 「我為什麼要因牆角一隻蟑螂的生死而覺得哀樂?況且,我替兇手擔心,因為太不值得。」 彭世玉問:「你所說一切屬實。」 「是。」 隔了一會兒他說:「我相信你。」 阿張歡呼,姬娜白他一眼,「警方是講實憑實據的。」 「昨天晚上,是平安夜,你在哪裡?」 「睡覺。」 「發生了那麼多事,你還睡得著?」 「我很沮喪,但是我不願倒下來。」 彭看阿張一眼,點點頭。他又問:「你一直在睡覺?」 「一直睡覺,我聽到阿張送姬娜回來。」 姬娜插嘴,「那時已經四點多。」 「然後我與姬娜一直睡到天亮。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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