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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十二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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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為說:「她站在自私立場,是應當不高興。」 「此話何解?」 「母親認為我應當把第一個十年奉獻出來,幫她改善目前環境,義助我妹妹升學,我認為那不是我的責任,我的將來更加重要,我要打好基礎,為自己著想。」 王菁剛想說什麼,已被小為阻住。 「不用講了,」小為笑,「你的處境與我大大不同,你家在三藩市有房子,你媽愛你愛得要死,恭喜你二十一歲便可隨時榮升寓公。」 王菁露出 腆之色,不好意思再發表意見。 小小豆腐乾似公寓是小為分期付款買下來的,學保稱讚她能幹。 小為告訴學保:「今天才發覺,我的老闆就開一輛我一向憧憬的黑色跑車。」 學保笑笑,「你那愛車的脾氣一直沒有改。」 「我也愛你呀,也一直沒有改,我們幾時結婚呢。」 學保有點內疚,「恐怕還得等一會兒。」 小為笑笑不答,那會是一段長日子,王家剛在學保資助下搬了新居,現在弟妹們都有自己的房間,他完全取代父親的位置,似乎也覺得是一種享受。 幸虧時代女性並不急於過早成家立室。 張華問:「你不怪王學保使拖字訣?」 「怪來怪去有什麼意思,他有他的自由,我若不滿,也有離開他的自由。」 「能夠這樣文明當然好,可是又不大像愛情了。」張華笑。 小為取笑老同學,「有幾個人能像你同郭京平那樣,互相奉獻,傳為佳話。」 上班遇著滂沱大雨至沒有意思,小為站在路邊等計程車已超過二十分鐘。 出來做事已經有三年,升過一次級,老闆對她非常滿意,好似還有機會再上去,小為的生活大致上還稱心,少年時的夢想大部分已經丟下,但她仍然樂觀起勁,孜孜不倦的工作以及享樂,小為覺得她屬於光明面。 一輛黑色的矮身跑車緩緩滑停,計程車站上焦急的人都往它看去。 人龍裡一個標緻的少女箭步上前,車門打開,她輕盈地跳上車,脫離苦海。 大家怔怔的看著車子遠去。 當天下午,小為把這件事告訴王學保。 學保這次沉默。 小為笑,「你怎麼不鼓勵我,說呀,說我才華蓋世,花容月貌與毋需跑車點綴。」 學保輕輕的說:「小為,我們都長大了。」 「真的,你說得對,也許我這個幼稚脾氣要改一改。」小為賠笑。 「我不是這個意思。」 小為一向尊重他,從來不與他爭吵,她靜靜等他說下去。 學保忽爾問:「你會不會拿我去換一輛黑色的跑車?」 「你?」 「是,我。」 「千金不換。」輪到小為給他信心。 學保緊緊握住她的手,「謝謝你。」 小為卻懷疑了,今年不換,明年呢,明年不換,後年呢,大後年,大大後年,又怎麼說。 她已經不再是十六七歲,漸漸也覺得累,星期天,有時情願賴在床上也不去找節目。 學保仍然是她最好的朋友,毫無疑問,沒有人會瞭解她更多,她目前尚珍惜這一份感情。 過兩日,張華生日,她去參加晚會,一到張府,便看見門外停著輛黑色跑車,簇新,驃勁十足,噫,小為想,這是誰? 小洋房的門打開,張華親自應門。 小為向黑車呶呶嘴。 張華笑,「不是我的客人,我這裡今天全女班。」 「沒有男生?」小為故作失望狀,「早知不來。」 張華說:「學保對你那麼好,介紹誰給你都不管用。」 小為不語。 「千金易得,知己難尋。」張華拍拍她肩膀。 「你說得對。」小為握緊好友的手。 二十多個女生,談笑風生,無拘無束,直玩了一夜。 小為掀開窗簾,暗暗注視路旁那輛車,她喝多了一點果子酒,心情輕鬆。 只聽得座上有人說:「……學保與小為才是打風都打不甩的一對。」 她笑,也許是,但從來沒有起過風,不知是否福氣。 張華過來問:「渴睡?要不要到書房裡靠一靠。」 小為點點頭。 躺在沙發上一會兒,小為忽然聽到窗上有嘀答聲,比下雨稍微大聲一些,她睜大眼睛,走到窗前,看到有人伸手輕輕敲窗。 黑暗中一時看不到那是誰,小為並不害怕,她伸手推開窗。 有人輕輕說:「小為,跳出來,我同你去兜風。」 小為問:「那輛黑車屬你所有?」 那人說:「是。」 小為好想看清楚他的樣子,他卻一直沒有走到亮處來。 「來,快點。」他催她。 小為身不由己的跳出窗外,他一把拉住她,奔向車邊,打開門,讓小為坐上去,他自己上了駕駛位,車子風馳電掣地向前疾駛。 小為享受著速度,心曠神怡,順口問:「我們到哪裡去?」 「你想去哪裡?」 「永不永不地,沒有工作,沒有壓力,沒有鬥爭,天天就是玩玩玩,你知道如何去那種地方嗎?」 「但是,王學保呢,我們等不等他呢。」 小為一怔,衝口而出,「我們一早已經說好,雙方都不作無謂犧牲。」 「真的,」那人輕笑,「這是你們的契約?」 「你可以相信我,他從來沒有為我犧牲過。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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