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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五


  小渝笑問:「你打算一畢業就成家立室?不用多看看嗎,不怕後悔?」

  「永不。」興波把小渝的手放在臉邊摩娑。

  「現在不流行早婚了。」小渝取笑他。

  「各人選擇不同,早婚適合我。」

  小渝只是笑,她心中充滿喜樂,不能形容。

  周未過去,返到宿舍,小渝第一件事便是與接待處交待:「如有郁女士找我,請速通報。」

  上了一天課,小渝有點疲倦,往小床上一躺,同房同學問:「我們出去吃飯,要不要替你帶些什麼回來?」

  「糯米糍。」

  「西餐館子哪來這個,替你帶些布甸回來也就是了。」

  小渝點點頭,笑道再見,便倒下床睡。

  這是她的最大壞習慣:嗜睡。

  別的同學老是坐立不安,腳底癢,只想往外跑,小渝卻一看見床便心歡喜,人家睡三五個小時一般精神奕奕,她呢,非九個鐘頭不可。

  「小渝,小渝。」

  小渝朦朧地睜開雙眼,誰,誰在床邊推她?一留神,她喚出來:「媽媽,你是如何進來的?」

  誰知郁女士聽到一聲媽媽,忽然哭了,淚流滿面。

  小渝完全醒了,她用手搭著母親肩膀,不知說什麼才好,過一會兒,她安慰道:「我們可以常常見面,像朋友一樣,你可以來我們家坐,我們一定歡迎你。」

  郁女士轉過面孔,換上笑容,問小渝:「興波是你男朋友嗎?」

  「你知道他?」

  「很神氣的男孩子,並且對你很好。」

  「他一直支持我,即使當我很蠻的時候,他也容忍,有時我沒有信心,他又不住鼓勵。」

  「是,看得出來,這是你的福氣。」

  「我們計劃結婚,」小渝告訴她:「你可以放心了吧。」

  郁女士說:「我替你帶了點心來。」

  「是什麼?」

  「你喜歡的糯米糍。」

  小渝又一次意外,她是個聰明敏感的女孩子,心裡已經隱隱覺得不妥,但嘴巴不說出來,只是怔怔看著生母,郁女士也看著她。

  半晌,小渝笑了,斟出熱茶,盡興的享用點心。

  郁女士點點頭,「小渝,你這樣豁達,我很寬慰。」

  「王興波說我淘氣,沒有一刻正經。」

  「但是他又帶頭溺愛你。」

  小渝笑,攤攤手。

  「你沒有把我們母女見面的事告訴他吧。」

  「沒有,每個人心底下深處總有秘密,不一定要說出來,我不相信人與人之間極度坦白,這樣反而會傷害對方。」

  郁女士籲出一口氣,「你這樣懂事,我就完全放心。」

  小渝忍不住問:「這些年來,為什麼到現在才來看我?」

  「怕你震驚,怕你不接受,現在你心智成熟,我們相見比較適合。」

  小渝說:「幸虧你沒有對我失望。」

  「我呢,」郁女士問:「我有沒有令你失望?」

  「當然沒有,我心目中的母親,一直是你這樣,年輕而漂亮,又與我談得來。」

  「宋太太更是個理想母親,她代替我履行天職。」

  「她對我真是恩重如山。」

  「好好報答她,恭敬從命,侍奉在她左右。」

  「我懂得。」

  她們母女輕輕擁抱。

  最後,小渝對她說:「媽媽,保佑我們。」

  郁女士微笑,「你都明白了。」

  小渝點點頭,「我送你。」

  她陪生母走出長廊,走到宿舍門口。

  郁女士說:「小渝,你請回吧,那邊有車子等我。」

  「保重,媽媽。」

  「你也一樣。」

  她向小渝招手,往街角走去,消失在轉角處。

  小渝哭了。

  中文系的同學在門口看見她,「喂,為誰風露立中宵?」

  小渝連忙擦眼淚。

  回到房內,她還是不住的哭,雙眼腫得似核桃。

  一向活潑的她,告了三天病假,回家休息。

  王興波得訊大吃一驚,趕來探望。

  「小渝,這一陣子你氣色真壞。」他端詳她。

  小渝沒精打采,「聽你口氣,似個看相先生。」

  「你有心事不說出來,我要生氣了。」

  「興波,陪我玩撲卡牌。」

  這時候,宋太太進來說:「小渝,爸爸有話同你說。」

  小偷披上外套,與王興波一齊走進書房。

  書房裡尚有一位陌生客人。

  宋先生介紹道:「小渝,這位是偵探社的郭先生,他有消息給我們。」

  小渝看著他。

  那位偵探開口:「宋小渝當年由一位年輕女土抱進孤兒院,我們經過查訪,發現該位女士已經移民他往。」

  小渝靜靜聆聽,王興波十分緊張地握住女友的手。

  「幸虧通訊網十分發達,我們在多倫多市聯絡到這位女士,她姓歐陽,今年約四十歲左右。」

  小渝欠一欠身,「歐陽女士怎麼說?」

  王興波更心急,「她是否小渝的生母?」

  「不,她只是她的同學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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