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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一


  我開車大包小包的送芍藥回去。

  到了門外,剛好碰見陸大偉。

  他見了我,有點意外,「這麼空?」

  「你回來了?」我冷冷的問。

  他笑,「你也霸道,這原是我自己的家。」

  「你還當這是你的家?」

  「你這人,莫教人分妻這句話,你聽過沒有?」陸大偉說。

  「哼!」我冷笑。

  芍藥下車,見到陸大偉,也不正眼看他,就往屋子裡走。

  陸大偉過半晌,才醒悟過來:「芍藥?那是芍藥?」

  「你以為是誰?」我問:「大偉,人的外表隨時可以改變,愛你的心卻可遇不可求。」

  他追上去,「芍藥,芍藥!」

  「叫什麼?」她沒有好氣,轉過頭來。

  大偉呆視她,「你怎麼轉了個樣子?」

  「你的生活悶,要求轉變,難道我的生活不悶,不需要轉變?我轉個髮型,換件衣服,不見得就傷害了你。」她轉頭走。

  我倚在車子旁邊,看著陸大偉笑。

  他問我,「是你教她這麼打扮的?」

  「教管教,她確是那塊材料,不打扮打扮,實屬可惜,君子愛人以德,我是為了她好。」

  「她簡直脫胎換骨了。」陸大偉奇道。

  我說:「你喜歡那種外型的女人是不是?」

  他不響。

  「你為什麼不跟她說明白呢?她會樂意為你轉變。」

  「她?我不知道你用的是什麼辦法,想叫她為任何人轉變都很難。」

  「這次她是為自己,毫無疑問。」我笑,「打扮古老點也不算錯,但我相信你不是為了她那身打扮而對她反感。」

  「自然不是,我不喜歡她不好學不向上。」

  我想起芍藥說過,關於大學文憑的事。

  「你嫌她而已,你娶她的時候,也知道她不是個博士。」

  「可是那時她十九歲,十九歲的女孩子何必懂太多?現在她三十三歲,智力尚那麼幼稚,說起世界大事、文學藝術,她一竅不通,還有,因為我們家有個好慵人,她連家務也不懂,一天到晚就說想盡了辦法與我父母作對。」

  我不語,現在我在聽陸大偉這面之詞了。

  「其實老人家一句話,何必認真,我對她說過一千次,女兒跟兒子我一樣痛愛,甚至沒有孩子,我們照樣過美滿的生活,她不相信我,現在又為不能生育而懊惱。她嫁的是我,又不是我父母,管他們說些什麼?」

  說的也很有理。

  「你以為我喜歡深棕色皮膚的女孩子,愛上的士可沒有腦袋的那種?你錯了,那個女孩子很有內容,人家是美術學生,很有氣質學識,我與她有交通,芍藥有她一半那麼懂事,我就放心了。」

  我深深為芍藥悲慘。

  「你知道嗎?這些年來,芍藥連雜誌都不看,家中不訂報紙。」

  「但是她讀我的小說。」我虛弱的抗議。

  「你為我們做的事,我很感激你,」陸大偉說:「冰凍三尺,非翌日之寒,正如你說,轉變外表多麼容易,但是內心是另外一件事,十多年了,我太清楚芍藥,要她轉變,不是件易事,況且叫她那麼做,也對她不公平。」

  我知道這件事是無可挽救了,芍藥白白熨了一個四百元的頭髮。

  我也恁地天真,夫妻分手,哪裡就那麼簡單?

  果然不久他倆就分居了。

  芍藥並沒有再來找我,大概她知道我這個軍師自身不保,也不管用。

  芍藥生活很好,她仍然穿漂亮衣裳、逛街、旅行、有空在股票行坐,據說也有男朋友,換得很勤。

  但是她沒有再來找我。

  陸大偉給她兩層房子,一層住,一層收租,芍藥應該沒有什麼好怨了,心靈的創傷....咱們獨身女人的心靈也受創傷,可是還得自己付房租,咱們的青春也浪費掉了,而且有怨無路訴。

  這是一個小家庭主婦的辛酸故事。

  至於我們這些人,更加有訴之不盡的苦楚。

  我一個女友說:「……什麼都不打緊,在我這裡喝了咖啡飲了啤酒看完電視才走都不打緊,當我開的是俱樂部好了,可是他能不能自己帶枝牙膏來呢?」

  脫下髒衣服待女友洗熨,而這些女孩子,一走到外頭,一樣萬打萬的賺月薪,自己養活自己。

  女人的命運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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