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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十七


  蘇教授還是一句老話:「實驗必需完成。」

  他替本湘進行了好幾種靜脈注射。

  本湘的臉色忽然轉為紫藍。

  「噫,與科西不一樣,科西全身轉紅。」

  「希望本湘會有較好結局。」

  教授維持緘默,雙手卻忙個不停。

  手術完成之後,他有點疲倦,重重籲出一口氣,坐在椅子上,「總算對上頭有所交待。」

  蘇師母說:「放心,我同你不是應付得很好嗎。」

  「是,我與你是第一代無懼人。」

  蘇師母握住丈夫的手,溫柔地笑,「我與你復原後,才知道什麼叫感情。」

  蘇教授也緊緊握住妻子的手。

  真沒想到,他們的命運與本湘一樣。

  「想起少年時,恍如隔世,我都不大記得了。」

  「是一次開快車出事,受了重傷,上頭才決定將你復原。」

  「少年人真大膽。」

  「噫,本湘醒了。」

  本湘眼皮顫動。

  她睜開晶瑩的大眼睛。

  「教授、師母。」

  「覺得怎麼樣?」

  「冷,非常冷。」她瑟縮著。

  師母連忙替她罩上毯子。

  「可以回家了嗎?」

  「不,你必需留在實驗室接受觀察。」

  本湘忽然覺得不耐煩,「不,」她煩躁地說:「我要回家,我不是一隻白老鼠。」

  蘇氏夫婦交換了一個眼色,「本湘,記得我同你說過什麼呀?」

  本湘害怕,她臉上變色,「我不能控制自己,怎麼辦?」

  「慢慢來,慢慢來。」

  本湘忽然哭泣,師母把她擁在懷中。

  當年該日,蘇太太也有同樣恐懼,接著,她渴望愛人,以及被愛。

  本來冷若冰霜的本湘完全融解了。

  在實驗室內她訴苦、抱怨、歎寂寞、怕悶、覺得無聊、鬧意氣、情緒低落。

  可是看到電視上的趣劇,她哈哈大笑,教授帶來一隻小貓,她又忙著要收留。

  蘇氏夫婦將這些細節部詳細記錄在日誌裡。

  本湘一夜之間變成凡人。

  回家的那天,她抹上鮮紅色的唇彩。

  同事們都覺得鄺本湘異樣,但又說不出是什麼,女孩子轉妝是常事。

  到了家,本湘看到那張被棄置一旁的便條。

  光明日報利思明,她笑了,那個可愛的小記者,她馬上撥電話給他。

  小記者這一個意外之喜非同小可,他受寵若驚地說:「我馬上來。」

  他起到鄺宅,看到本湘正開門出來,她雙臂抱在胸前,長發放在肩上,有種柔媚的慵倦美態,他看得呆了。

  「請進來。」

  他冒昧地問:「可是願意接受訪問?」

  「是。」

  小記者不相信他的運氣,「什麼?」

  「不過,有一個條件。」

  「儘管說好了。」

  「你得請我跳舞。」

  利思明正愣住,隔幾秒鐘才從心底笑出來,「是,是,一定,一定。」

  他們坐好,喝了杯茶,閒談幾句,本湘才緩緩說起那日驚險的經歷。

  講到緊張之處,她淚盈於睫,雙手顫抖,十分激動,利思明覺得詭異,有句話,叫前後判若二人,就是用來形容這位小姐。

  也許,她壓抑得太久,一旦有機會抒發情緒,再也不想控制。

  「可以拍照嗎?」

  本湘點點頭。

  記者隨身帶著攝影機,他替她拍了幾張近照。

  「謝謝你,鄺小姐,我得先回報館把訪問寫出來,告辭了,我們日後再聯絡。」

  本湘愣住,什麼,說完就走?

  利用完畢,目的達到,即時離開,一點情面也無,難道人與人之間,就剩互相利用。

  利思明片刻走得影蹤全無。

  本湘失望、後悔,她不該接受他的訪問,她還以為他們可以成為朋友,她想有個對象訴說心事。

  太天真了。

  她完全不懂得處理感情,要學習改過的地方實在太多。

  第二天,她趕回實驗室,那一早,訪問已經登出來,大家議論紛紛,她受到極大的干擾,看到師母,淚流滿面。

  蘇師母給她服藥,安慰她:「訪問寫得很好,不怕不怕,並且新聞三天之後就必被人淡忘,千萬不要緊張。」

  蘇教授說:「本湘,社會人際關係根本建築在互利互惠之上,不必介懷。」

  本湘經過開導,心緒漸漸平復。

  她仍然飲泣,「他還答應約會我呢。」

  一邊抱怨一邊到化妝間去補粉。

  教授向妻子說:「怎麼辦,本湘由成熟大方懂事的女性變成一個愛使小性子的弩扭小女孩了。」

  師母沉默。

  「這將會是一場漫長的鬥爭。」

  蘇師母說:「我想幫一幫她。」

  「你是指你研究的藥?」

  「是,定期服用,可穩定情緒。」

  蘇教授歎口氣,「既然是實驗,做多方面嘗試,也不算過份。」

  第二天,本湘回到實驗室,同教授說,「曾文茵比我幸運,她三年就升了兩級,況且,她的男朋友郭振佳對她千依百順。」

  整日悶悶不樂,扭曲五官,看上去像是蒼老十年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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