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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十二


  雷之揚笑,「男人有男人的難處,我們沒有工作,象什麼?」

  「總要退休吧。」

  「言之過早,我放多過三天假便六神無主,不知是坐好還是站好,抑或開始學習烹飪打毛衣。」

  寶仲只得笑。

  「況且,家人生活豐裕無憂,是男人的驕傲。」

  父女對話,似乎可以就此打住了。

  但是寶仲忽然問:「爸,你有無對母親不忠?」

  大概是吃驚了,要隔很久,才聽得雷之揚說:「怎麼問起這種問題?」

  寶仲也有點後悔魯莽。

  但是雷之揚的答案無隙可擊,他這樣說:「你問我,我當然說沒有。」

  「有,還是沒有?」

  「沒有。」

  談話中斷。

  母親,此刻同那人在東岸幽會吧。

  抑或,根本沒有去東岸,也許就在市區邊界,同那人在一起親熱。

  其實,所有的母親也都是人,在做母親之前,她們都有姓名、職業、身份,可是子女很少那樣想,對他們來說,母親除卻做母親之外,就不應再做其它事,尤其不可有七情六欲。

  不是嗎,已經做了母親了,這合約可是賣身契,從此之後,失卻自己,只剩家庭,沒有事的時候,小犧牲,一旦有事,則大犧牲,統是母親的責任。

  誰還記得母親叫林少豐,並且是個頗有名望的室內設計師,媽媽就是媽媽。

  身為人母、人妻,半夜出去幽會,當然是不守婦道,欺騙了丈夫,也欺騙了子女。

  父母都不在身邊,寶仲寂寞無聊,在園子散步。

  在黑暗中看,寶仲覺得那人身型比父親高大強壯,一定也更加年輕。

  想到這裡,寶仲十分羞恥。

  她回到房間裡取過車匙,自車房內取出小跑車。

  馬利亞追出來,「寶仲,你沒有駕駛執照。」

  寶仲不忍叫她擔憂,「我只在附近兜風。」

  家裡每個人都犯規,她為什麼不可以呢。

  車子緩緩駛到海旁停下,她坐在車子裡吃霜淇淋。

  有年輕人同她搭訕。

  「好車子。」整個人靠在車廂邊。

  「謝謝讚美。」

  「是你的車?」十分有興趣。

  「當然。」

  「家長很溺愛你。」這是合理的估計。

  「也許。」

  「你幾歲?」有點疑心。

  「十九。」故意誇大。

  「看上去只象十四五。」眼光頗尖銳。

  「華人看上去都比較小。」

  「可以載我兜風嗎?」終於開口了。

  「不,我剛想回家。」

  寶仲把車子開走。

  真沒有膽子,有人願意陪她消磨時間,她卻逃避,因是個陌生人,自小到大,父母與老師都教導:「不要與陌生人說話。」

  可是同班同學,自幼稚園到今日,混得爛熟,似兄弟姐妹,一日到晚在課室廝纏,毫無神秘感,還怎麼約會?

  寶仲垂頭喪氣回家。

  馬利亞松一口大氣。

  母親,不,叫她林少豐比較好,是怎麼樣開始同陌生人說話的呢?

  也許,他是她的客戶,可能,由朋友介紹。

  背叛家庭,也一定需要極大勇氣,是什麼令她不顧一切,必然是多年來沉悶刻板的生活,以及缺乏愛護關懷。

  看,雷寶仲也十分明白母親處境。

  父親,是一個失職的丈夫。

  晚上,母親的電話來了。

  母女寒暄幾句,寶仲對於自己那麼客氣十分訝異。

  「我後天一早回來。」

  「沒問題。」

  掛了電話。

  本來說是兩天,現在變成三日兩夜,她在戀愛嗎?笑話,人過了廿歲還談戀愛?

  都年輕過快活過,還不知足,中年人真奇怪。

  第二天放學,正低頭疾走,忽然聽得汽車喇叭聲。

  一抬頭,寶仲喊出來,「爸爸。」

  正是雷之揚,三個多月不見,他好象又胖了一點,寶仲客觀地打量他,只覺得他領帶太花,頭髮太亮,有點不太安份的樣子,但爸爸始終是爸爸,她歡呼起來。

  他訂了檯子,與女兒到海邊餐廳吃飯。

  父女倆胃口都不大好。

  「媽媽在東岸。」

  「我知道。」

  「這次逗留幾天?」

  「明早去三藩市開會,三天后再回來。」

  「哦,屆時可以見到母親。」

  雷之揚想一想才問:「寶仲,想問你一事。」

  寶仲心一沉,啊,懷疑了。

  「你有無發覺媽媽與平日有何不同,」寶仲臉上出現一層茫然的神色,「怎麼的不同?」心中卻暗暗吃驚。

  「她可有早出晚歸?」

  「媽媽一直忙工作。」

  「有無陌生人接送?」

  「沒有呀。」

  「平時同什麼人來往?」

  「張阿姨、陳小姐,以及林太太。」

  「打扮有沒有異樣?」

  「一年也不見她買新衣服。」

  雷之揚似乎放心了。

  寶仲看著父親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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