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亦舒 > 金色的心 | 上頁 下頁
十三


  他說:「她的狐惑,對付你這黃毛小子,綽綽有餘,好,我懂了,你同她說,叫她把東西拿來交換。」

  我維持緘默,握著雙手,支撐著下巴,看住他。

  「什麼,還不滿足?」

  「我呢,我又有什麼可做?本來要結婚的人,新娘臨陣退縮,豈非無聊得緊。」

  澤叔反而笑了,「好好好,你說你要什麼補償。」

  我鎮靜的說:「讓我正式做公司的成員。」

  「你一竅不通。」

  「我可以學。」

  「你父親在生時曾苦苦哀求你學習。」

  「那時我年幼無知。」

  「公司沒有位置給業餘玩耍之人,我若胡亂安插一個地方讓你出入,你更加不開心。」

  「我與我的兄弟,一定要做洪氏的一分子。」我睜大雙眼,表示我的決心。

  他狠狠的瞪著我,我略覺心虛。

  在這整件事裡,我是小配角,我不知道最後誰會贏,但既然鎖鎖叫我來,指示我這麼說,一定有她的理由,她有信心連本帶利賺回來,我不必害怕。

  澤叔搖搖頭,「不划算,即使你們拆開,我也不能再要她。」

  我聳聳肩,「你想清楚吧。」

  「那邊的事,你何必理會,弟妹又不是親生的。」

  我微笑,「但在我心中,卻同親生一樣呢。」

  「恭敏,你已決心同我撕破臉?」

  我搖搖頭,「不,我只想趁這個機會爭取我所應得的。」

  「沒有什麼是你應得的,」他冷冷的說,「你根本不是那塊料子。你那些弟妹與你同一命運。」

  他沒有證據,我卻有無數證據,證明我是洪氏長孫。話說到這種地步,一切情義皆蕩然無存,我速速站起來,拉開門就走。

  麥公在電梯大堂等我。

  他與我一起下樓。

  「正式開仗了?」

  我點點頭。

  他搖搖頭,「到底年少氣盛,不甘屈居人下。」

  開了火,心裡舒服得多,泄了這三年怨懟。

  「你幫誰?」我問麥公。

  「我已申請退休。」他微笑,「肯幫你,但是起不了作用。」

  老奸巨猾,全是回鍋油條。

  「能不能暫留公司,幫我大弟出身?」

  麥公詫異,「你有信心?我沒有你這麼樂觀。」

  「走著瞧。」

  輸了,心死,萬一打贏,揚眉吐氣,沒有什麼損失。

  但麥公說:「你叔父對你不錯啊。」

  幼時與父母有衝突,總是求救於他。有心事,他專心聽我訴說。缺乏什麼,問他要。這一切恩情都屬於過去。即使父子,為利益反目,不知幾許。心中不是沒有唏噓的。

  我強著嘴說:「他待我好,有目的。」

  麥公不再勸說。

  我與他告別,即到鎖鎖那裡去。

  她並沒有過來輕吻我的臉,拍我的手,贊聲乖孩子做得好,她不是蛇蠍,悲劇是誰也不是,澤叔對我也有真感情,剛才他表情慘痛。

  我漸漸覺得胃部不舒服,胸頭一塊大石壓上來,适才的快感一去無蹤。

  停下來已經太遲,只得硬上。

  看看鎖鎖,她在喝烈酒。

  「他剛剛與我通話。」

  「對白內容可以告訴我?」

  「他指責我帶壞你。」

  「還有呢?」

  「我們可以交換條件,但你不在談判之內。」

  「你去吧,」我說,「只要你得到你那份。」

  她抬起頭來,忽然感動了,「你是第一個為我著想的人。」

  「與其兩人遭損失,不如有一人得益。」

  「我不會留下你不顧。」

  我笑了,兩人忽然講起罕見的義氣來。

  「你當初是怎麼認得洪昌澤的?」

  「是一個很長的故事。」

  「說來聽聽。」

  「一個人若沒有經濟獨立的能力,就會被逼受種種委屈及恥辱。」

  澤叔對她不好、看輕她,玩弄她?

  「我不是到紐約讀書,我去結婚。」

  我訝異,「一個像你這般時髦的女郎?」

  她聳聳肩,「那時許多女人一窩蜂出來找護照,有一些真正甘於平凡,獲得幸福,我沒有。我甚至沒有去註冊,住在郊區一間小屋子,未婚夫三分一收入拿來分期付款買房子,餘下一半付稅,經濟情形不好,二十塊美金當大鈔,要折一折才放進錢包,看不慣。況且很吃苦,什麼都要做:洗熨、煮飯、收拾,晚上還要服侍那位先生,週末去趟超級市場算大節目,日久就光長肉,不適合我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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