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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九


  我一直等到黃昏,越來越心急,站在露臺觀望倩影,一聽見門鈴,立刻轉身,不料面孔撞在玻璃門上。

  一陣劇痛,灑下鼻血,我匆匆拉開玻璃門,阮津已經進來。

  我用手掩著臉,「你去了何處,急煞我。」

  她見到血,也慌了,連忙到浴室找來濕手巾敷住我面孔。

  「我去叫醫生。」

  「不用,是我太緊張了。」

  我握住她的手,她的手冰冷,我再看到她雙目紅腫,我反而笑,「你怎麼了,別怕,坐下慢慢說。」

  我用冰水敷著鼻子平躺在沙發上。

  她過來握著我雙手。

  「你去了何處?說一聲,好叫我放心,你別誤會,我不是管你。」

  「我出去看房子。」原來如此。

  她忽而流淚。

  「沒想到你怕血。」

  「不,不。」她靠在我肩膀上。

  我把毛巾取下,「看,止血了。」

  可是鼻樑與眼角有明顯瘀青。

  我說笑,「家有惡妻,慘遭毆打。」

  她忽然說:「志一,你仍像個孩子。」

  我說:「我當這是讚美,一個人有童心才好。」

  她斟出冰凍啤酒,「志一,想一想,以後日子怎麼過?」

  我愕然,說到生活,有點無趣,像是陽光突然被烏雲遮住。

  我輕輕說:「你擔心什麼,我有工作,我有積蓄。」

  她不出聲,紅腫眼皮特別可愛。

  「你像是哭了一整天的樣子,我保證你一生有屋住有飯吃,大不了我們守洗衣店。」

  「志一,有什麼產業是屬於你的?」

  我靜下來。

  終於接觸到生活最實際的一面,我回答:「我兩袖清風,但是擁有一份高尚職業,我的全是你的,你我兩個人無論如何不怕活不下去。」

  她喃喃說:「兩個人,呀,是。」

  我凝視她,「將來有了子女,我會盡責照顧他們。」

  她伸手輕撫我面孔,微微笑,「可以想像你教他們知道世界歷史。」

  「我還會教足球與音樂。」

  「是是是。」她緊緊擁抱我。

  「你看過些什麼樣的房子?」

  「都會擠逼,房價昂貴,中等住宅似白鴿籠,到了山上,風景卻奇佳。」

  「你又不打算在此久留。」

  她似有點憂慮,「都會不易居。」

  「可是容易找到工作。」

  「志一,我並無特別技能。」

  「你英語已經練得不錯。」

  「志一,在這裡,我發覺每個人的英語都說得似外國人。」她沮喪。

  「津,我不在的時候,你可不能胡思亂想。」

  她定一定神,「我累了。」

  她到浴室開啟蓮蓬頭淋浴,門虛掩,我從未曾與人如此親密過,卻又這樣自然。

  我聞到肥皂香氛,水聲似下雨,終於,外邊也開始下雨,晚風有點涼意。

  我輕輕說:「我一定養得活你,你不必工作。」

  不知她有無聽見,我轉一個身睡著。

  醒來的時候發覺撞傷鼻樑腫得像條青瓜,還是得看醫生。

  我告訴阮津:「你不必陪我。」

  「那我做中飯等你回來。」

  我到私家醫院門診部,仍然輪候近一小時,醫生檢查過說無事,我順道買了水果鮮花回寓所。

  沒想到有客人,那是古氏事務所的職員邵容。

  邵小姐外形樸素,工作能力卻絕對優秀,我對她相當好感。

  津說:「我留邵容吃中飯。」

  邵容說:「許久沒有在家吃飯,連伯母輩都不大做飯,全民往外吃。」

  「外頭的菜太油膩,獨身人都說吃得想哭。」

  我笑嘻嘻問:「你們談些什麼?」

  邵容籲出一口氣,「談單身女子行走江湖真不容易。」

  我大笑,「現在還有江湖?」

  她倆也笑,「當然有,長江珠江西湖洞庭都依舊在。」

  她倆十分投契。

  我心一動,「邵容,我約有半年時間不在這裡,請常來探訪阮津。」

  「阮津相當獨立。」

  「聽見沒有,我會照顧自己。」

  我搔搔頭,「剛才我獨自外出,突覺寂寞,想念家裡,真沒想到老牌王老五會害怕獨處。」

  邵容看著我們,「你倆確是一對愛侶。」

  「邵容你有物件沒有?」

  她搖搖頭,「先把個人經濟搞起來再說,我還想多讀幾年書。」

  「邵容志氣可嘉。」

  邵容又說:「多一頭家增添十倍責任與開銷,柴米油鹽醬醋茶,一樣少不得,還得把家裡打理得一塵不染,想想都頭皮發麻,這還未提到子女呢。」

  我說:「那你要到北美來,街角就有免費公立學校,水準不差,政府又發放生育津貼。」

  大家邊笑邊吃午餐,邵容不見外,「看到你們真想結婚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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