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亦舒 > 寂寞的心俱樂部 | 上頁 下頁 |
三十三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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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老姐,索性戒掉,身心健康。」 「你先把電話地址抄下。」 「是什麼地方?」 「月租酒店式服務公寓,對著河,風景非常好,滌滌十分喜歡,一會我陪她到樓下游泳。」 諾芹駭笑,「你多久沒穿泳衣?」 「太久了。」有點再世為人般感慨。 庭風嘆息:「凡事小心。」 「再聯絡。」 真巧,信箱裡有一封高計梁的信,也附著地址電話。 「生活還過得去,獲朋友收留,做小食生意,已安頓下來。」 諾芹連忙回一張問候卡片。 從此天南地北,庭風再也不會同他見面。 傳真機裡有訊息。 「早,你好。」 諾芹回答:「像你這般有智慧的人,是否全無煩惱?」 「你對我估計過高。」 「最近、將來,會否返來探親?」 「恐怕不會。」 諾芹忽然問:「『可憐高堂明鏡悲白髮』下一句是什麼?」 「『朝如青絲暮成雪』。」 「《將進酒》真是世上最佳作品之一。」 「我第一次讀它是十二歲。」 「我五歲,家母從沒教過我『床前明月光』。」 「她一定是有趣的人。」 「已不在人世。」 「對不起。」 「你呢,你家世如何?」 「乏善可陳。」 還是不願透露端倪。 「看到這一期編輯部為我們挑的信件沒有?」 「又是感情糾紛?」 「你有沒有想過結束信箱?」 諾芹答:「信箱不會結束,即使你我不寫,編輯部也會另外物色兩個人來當文思與文筆。」 「可以那樣做嗎?」 「當然,這兩個筆名屬宇宙所有。」 「他們倒是鐵腕政策。」 「精明到極點,作者除去有限稿酬,別想得到其他好處。」 「你仿佛意興闌珊。」 「你聽出來了?」 文思沒有回答。 「我們改天再談吧。」 諾芹不想睡中覺,一睡骨頭都酥軟,未老先衰。 見有空,索性去李中孚辦公室,給他一個驚喜也好。 她乘車到山上,走進政府機關那刻板、毫無裝修的辦公室。 諾芹還是第一次來。 只見辦公廳坐滿滿,黑壓壓一片人頭,說出李中孚名字,有人帶她到一角等。 一間板隔房房門虛掩,可以看得見李中孚正在講電話。 他沒看見她。 工作崗位上的他是另外一個樣子。 他板著面孔,臉皮有點紫薑色,忽然像老了十年,煞有介事,一本正經。 他對面坐著一個人,那人顯然是他下屬,年紀比他大,卻得不到他的尊敬。他一味在電話中閒談,沒有掛斷的意思,任由那人坐冷板凳。 諾芹真沒想到這世人頌贊的老實人李中孚,還有這樣的一面,不禁錯愕得說不出話來。 只聽得他對電話那頭的人說:「這筆款子不是小數目,你另外找人想辦法吧。」 終於放下電話,他順手抄起一份文件,摔到桌子上,鐵青著臉同下屬說:「你去看仔細!」 那人一言不發,取過那疊紙,低著頭離開房間。 諾芹張大了嘴,嘩,這麼有官威,簡直不是平日她認識的李中孚。 兩面人最可怕,可是,誰沒有兩副嘴臉呢?讀者要是見過岑諾芹與老闆討價還價的腔調,還會有興趣看她的愛情小說嗎? 不過,諾芹仍然非常吃驚,她小覷了李中孚,他在她面前表現得實在太好。 這時,他忽然看到了她。 諾芹穿著蛋黃的套裝,整個人的亮麗為灰暗的辦公室帶來一絲金光。他表情立刻變了,似更換面具般迅速,滿面笑容地迎出來。 「你怎麼來了?」 「想給你驚喜。」 結果自己得到無限驚奇。 「進來坐,地方簡陋。」 這並非謙虛之詞。 「你沒戴上指環。」 諾芹卻答非所問:「中孚,『豈有豪情似舊時』下一句是什麼?」 不出所料,李中孚一怔:「什麼是什麼?」 諾芹又換了題目:「剛才你同誰通電話?那人似向你借貸。」 「呵,你來了已那麼久?」 「十分鐘而已。」 「那人是我表姨。」 「她手頭不便?」 李中孚微微一笑:「諾芹,你不必理會他們。」 「親友有困難,不應當幫忙嗎?」 「諾芹,在過去十年,有許多人吃喝嫖賭,趾高氣揚,專門恥笑節儉樸素的親戚,這種人一頭栽倒,咎由自取,不值得同情。」 諾芹不出聲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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