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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十五


  關朝欽的口吻忽然又像電影公司總製片:「給她做一張合約,叫她獨家為我們撰稿。」

  林立虹躊躇。

  「儘管試一試。」他鼓勵助手。

  諾芹回來了,她客套地說:「我還有點事,想早走一步。」

  關某說:「我們下次再一起吃飯。」

  諾芹一邊笑一邊退,走到街上笑容還未褪。

  唉,以為從此大權在握,可大展鴻圖了。

  她轉進商場。

  忽然想起姐姐的皮夾子舊了,線口脫落,她想順便替庭風買一個新的。

  這時有兩個少女走過來圍住她。

  「岑小姐,我們是你的讀者,請幫我簽個名。」

  諾芹欣然簽名。

  「岑小姐,我們最愛看你寫的寂寞的心俱樂部信箱。」

  什麼?

  「文筆是你的筆名吧?」

  「為什麼叫文筆,叫文理豈不是更好?因為你的答案都是最理智的,與文思的溫情主義剛剛相反。」

  「要不,叫文智一樣恰當。」

  諾芹看著讀者純真的面孔,鼻子忽然發酸,呵,只有他們是明白人,什麼都瞞不過他們的法眼。

  他們一直知道文筆就是岑諾芹。

  「岑小姐,請不要再拍彩照,愛登大頭照片的女作家已經太多了。」

  「請努力寫作,一年兩三部長篇小說實在太少,多寫點,我們熱切期待。」

  「是是是。」

  那樣辛苦地工作,一字一字伏案寫出,若不是為了讀者,誰耐煩那樣做?區區一份薪酬,什麼地方賺不到?

  為了讀者,一切辛苦都是值得的。

  兩個讀者再三祝福她才離去。

  諾芹長長籲出一口氣。

  真的,多久沒好好坐下寫小說了。

  一直說繁華都會無事發生,乏善可陳,終於大時代來臨,社會動盪,可是,又有幾人把這一切記載下來。

  書評人一直怨說都會開埠迄今,沒有一篇好小說,其實他也有紙有筆,為何不寫,一味嗟歎。

  諾芹決定動筆,一半時間為市場寫,找生活;另一半精力為讀者寫,報答他們熱情。

  經過名牌手袋店,諾芹走進去。

  她向店員解釋:「我想買一個長方形皮夾子,外面有你們那著名的C字標誌。」

  店員一愣,隨即笑道:「岑小姐,你好。」

  諾芹沒想到店員也認識她,連忙點頭。

  「岑小姐,我們從來不生產皮夾子、眼鏡套或鑰匙包,只有冒牌貨才做那些。」

  諾芹耳畔嗡一聲。

  有幾件事在一刹那連在一起了,可是,諾芹仍然只有模糊的概念。

  她嘴裡說:「是是是。」

  「岑小姐,看看我們最新款式的背包可好?」

  「不用了,我改天再來,謝謝。」

  一出店門,她就往姐姐家去。

  明知應該靜心動筆寫作,可是仍然愛多管閒事。

  一進門,不理女傭,就走進姐姐臥室。

  她打開衣櫃,把庭風所有的手袋取出來,拉開窗簾,在陽光下細細檢查。

  啊,諾芹抬起頭來,都是冒牌的假貨。

  已經仿得極為細緻,幾可亂真,但是,因為成本有限,功力不足,還是露出馬腳。

  諾芹一顆心突突跳。

  是擔心姐姐經濟大不如前,用假貨撐場面?

  不不不,她知道老姐的財政固若金湯,不用她這個妹妹過慮。

  而是電光火石間,她明白,岑庭風很可能就是這些冒牌貨的出品人,至少,也是集團的大批發家。

  諾芹不住叫苦。

  這是違法行為,海關追打甚嚴,她想都沒想過姐姐會是個犯法的人。

  是高計梁一句話啟發了她的疑慮:「你不知你姐姐做什麼生意?」

  真是,賣髮夾頭花,能賺多少,怎麼會有能力送汽車給妹妹。

  原來真相如此。

  手袋什麼牌子都有,法德意最吃香的貴價貨統統在此,真叫岑諾芹傻了眼。

  傭人進來,詫異地問:「是找手袋用嗎?」

  書房裡還放著新貨,淺藍色亮皮,正是剛才在店裡見過的最新貨色,魔高一丈,已經仿製出來了,只不過真貨是真皮,假貨是塑料,一時也難分真假。

  諾芹呆呆地坐著。

  片刻,庭風回來了。

  看見妹妹捧著她幾個手袋發呆,心中有數。

  她不動聲色,笑問:「什麼事?」

  諾芹瞪著姐姐。

  「又是失戀?」

  「我從來沒有戀愛過,怎麼失戀。」

  「不愧是寂寞的心俱樂部主持人。」

  諾芹驚問:「你怎麼也知道那是我?」

  「小姐,你的筆法若沒有性格,也不會走紅。既有風格,誰認不出來?」

  諾芹低下了頭,原來,誰也瞞不過。

  庭風閑閑取過手袋,若無其事,真是高手。

  諾芹衝口而出:「姐姐,法網難逃。」

  庭風轉過身子來啐一聲,鐵青著面孔:「掌你那烏鴉嘴。」

  諾芹急得哭出來:「姐姐,你快抽身吧。」

  庭風給妹妹一塊熱毛巾:「你眼淚鼻涕的幹什麼?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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