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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七


  「可重?」

  「像死豬。」

  「謝謝你。」

  到了家,諾芹先喝半杯白蘭地,然後去淋浴洗頭。

  自浴室出來,發覺男朋友在看她的舊照片簿。

  他說:「小時候像番薯。」

  「今夜怎麼了?樣樣看不順眼。」

  李中孚忽然問:「你姐姐一向有吃藥的習慣?」

  諾芹答:「單親,壓力大,整個擔子在她肩上。睡不著,多吃幾粒藥,加半杯酒,便昏迷過去,她不會故意輕生。」

  「這種事,以前也發生過?」

  「一次。」諾芹不得不承認。

  「試得多,總有一次會出事。」

  諾芹不出聲。

  「有志者事竟成。」

  「謝謝你。」

  「忠言逆耳。」

  「我是衷心感激,今晚多虧你。」

  他籲出一口氣:「家裡有個男丁總好些。」

  「是,現在我才知道,姐妹倆有多麼孤苦。」

  「來,把你的身世告訴我。」

  「現在,可真有大把時間了。」

  第二天清早,諾芹去看姐姐。

  庭風掙扎著問:「滌滌——」

  「別擔心,一會兒我去打點她上學。」

  庭風鬆口氣。

  「真的愛女兒呢,還是注意身體的好,不然,怎麼照顧她上大學呢?」

  庭風不語。

  「病得像蓬頭鬼了,未老先衰。」

  庭風這才說:「真要戒酒戒藥了。」

  諾芹過去握住姐姐的手:「究竟是怎麼一回事?」

  庭風呆半晌,輕輕答:「三十歲了,有點感觸。」

  諾芹不出聲,這是現成的一篇小說名字。

  過一會兒她說:「平日那麼有辦法的一個女人……」

  庭風苦笑,一邊搓著面孔:「雙頰痛得不得了,好像挨了打似的。」

  諾芹不敢說是她大力摑打過姐姐。

  她藉故看看表:「我去照顧滌滌……」

  「拜託你了。」

  「還說這種話。」

  諾芹趕到,女傭鬆口氣。

  「沒有事,你放心,一切如常,只當她出門幾天。」

  女傭不住地應是是是。

  諾芹親自替滌滌梳洗。

  真沒想到一個小孩出門也那麼費勁,同大人一樣,全副武裝,校服熨得筆挺,鞋襪整齊。

  還有那大大的書包,要是全部內容都消化得了,簡直是國際狀元。

  諾芹替她背起書包,重得肩膀一沉。

  滌滌笑了。

  司機在樓下等。在這都會居住,而不必擠公共交通工具,幾生修到?真是特權分子,岑庭風算得上能幹。

  滌滌靠在阿姨身上。

  諾芹利用車上時間與她背默英文單詞。

  滌滌忽然問:「阿姨,你幾時結婚?」

  「啊,還有很長很長的一段日子。」

  滌滌點擔心:「媽媽說,你有了自己的家,自己的孩子,就沒有空照顧我們了。」

  「你媽媽太小看我了,我永遠是你的阿姨。」

  她送滌滌進學校。

  回到家裡,與李中孚通過電話,她坐下來,開始寫新的小說。

  三十歲了,有點感觸。

  這個關頭最難過,因為正式步入新中年階段,所有成績都抵擋不住那種人將老的恐懼。

  許多人因無法接受這個事實,只得扮年輕,永遠作二十六七八歲狀。

  諾芹已抱定宗旨她不會那樣逃避。

  她立志要成為城內惟一不隱瞞年齡的寫作人。

  她把小說首段傳真出去,剛想去看庭風,編輯部電話來了。

  「岑小姐,我是關朝欽。」

  「有何貴幹?」

  「收到你的新小說。」

  是要稱讚她寫得好嗎?語氣不像。

  「岑小姐,你想到什麼就寫什麼,給編輯部一個好大難題。」

  岑諾芹沉著地問:「什麼事?」

  「三十歲了,有點惆悵,這不是年輕讀者愛看的題材。」

  諾芹一愣:「讀者中沒有三十歲以上的人?你幾歲?」

  「我不是讀者,我是編輯。」

  「依你高見,應該怎麼辦?」

  「岑小姐,以後打算寫什麼,先到編輯室開會,同事無異議,再動筆可好?」

  諾芹笑了:「編輯部的權力有這樣大嗎?」

  「這是我的編輯部。」

  關朝欽態度無比囂張。

  岑諾芹忍不住教訓他:「但這不是你的報館,不是你的世界,你弄權干涉創作自由,害得數十枝筆一言化,我不贊成,我請辭,你不必傷腦筋了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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