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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一


  打了敗仗。

  伍思本給她寫傳真過來。

  「你的些微名氣得來不易,多少新人削尖頭鑽營,別叫他們乘機取替你的位子,潘明渝、蘇禮信、陳恩美等人虎視眈眈,你一定知道。」

  這些,都是真的。

  諾芹有點心灰意冷,做這一行,誰不想攀到一線位置,可是越高越是危險,滑坡時人人注目,而且有許多好事之徒,專門在人家失意時大力鼓掌。

  新嘗試也許是正確路線。

  剛入行,一直盼望有一日同前輩一般成為紅人,在街上被讀者認出來,追著要求簽名,並且急急問主角的結局如何……

  現在她也寫副刊,也有讀者認得她,可是不知怎的,她真心認為這一代的凝聚力不能同前輩比,再也不可能找到忠誠追隨的讀者。

  現在的讀者見一個愛一個,愛完一個丟一個,根本缺乏與寫作人共度一生的心。

  作風變得太厲害,破舊容易立新難,原有讀者流失,新讀者又抓不緊,稍後兩頭不到岸。

  捱過一晚,第二天早上,氣漸漸平了。

  工作而已,做與不做,均不必動氣。

  姐姐曾勸:「氣惱使人老,你氣死了也是活該,誰在乎你?聖經上說過,切莫含怒至日落。」

  已經是第二天了,夠了。

  電話鈴響,諾芹去接。

  伍思本說:「是我。」

  「我還以為是送報紙。」

  「一早起來,為了安撫你。」

  「對每個作者如此,抑或只有我?」

  「你想想,我有那麼多時間嗎?」

  諾芹不出聲。

  「馮永春請辭,這麼久編輯部無一人出聲。」

  「那是你們無禮魯莽,貽笑大方。」

  「是,過一天算一天,再也沒想到以後會道旁相逢。」

  「以前老說世紀末如何,看樣子,末世光景的確來臨。」

  「你仍然受歡迎,請把握機會。」

  「你看看,四周圍都是什麼人在寫,有何修養、學養。」

  伍思本大笑:「寫專欄需要這些嗎?從來沒聽說過。」

  她一點思想包袱也無,這一份工作,同所有工作一樣,是賺取生活的工具。

  「暫時,我願接受你的安排。」

  「謝謝你。」

  她才掛斷電話,又有人打進來。

  「我們是菁華小學,你是高滌滌家長?」

  「我是阿姨。」

  「請你立刻來一趟,高滌滌哮喘發作,駐校看護已經替她用藥,或者要送院。」

  諾芹吃驚:「可有聯絡她母親?」

  「家裡無人。」

  「我立刻趕到。」

  諾芹連牙都不刷便飛車往菁華小學。

  奔到休息室,看見小小高滌滌躺在床上,四肢無力,像個洋娃娃,都八歲了,還那麼小,那麼可憐。

  校方人員過來說:「已經叫了救護車。」

  高滌滌這時睜開雙眼:「阿姨。」靠在諾芹身上默默流淚。

  諾芹非常悲憤,強忍眼淚,她最怕看見孩子吃苦。

  片刻救護車來到,諾芹陪滌滌入院。

  醫生過來溫言安慰:「空氣質量惡劣,許多兒童都有這種毛病,並無大礙,放心。」

  這時,諾芹的手提電話響起,是庭風焦急的聲音。

  諾芹對姐姐說:「你還不來?」

  忽然之間,有一名看護轉過頭來:「你的聲音好熟,在哪裡聽過。」

  諾芹沒好氣,不去理她。

  那看護說:「對了,昨夜在收音機裡……你是那寂寞的心俱樂部主持人。」

  諾芹吃一驚,忽然被人認出,不禁心跳。

  嘴巴卻說:「不,你認錯人了。」似做賊一般。

  「這是你的女兒?她父親呢,你是單親?」

  諾芹惱怒:「喂。」

  「你生活也不正常,如何輔導他人?」

  「你亂說什麼?」

  滌滌害怕:「阿姨,這是誰?」

  那看護這才退出去。

  「沒事,滌滌,我會保護你。」

  滌滌忽然問:「我爸爸呢?」

  「你想見他?」

  「是。」

  「我叫他來。」

  這時,背後傳來一個聲音:「叫誰來?」

  岑庭風趕來了。

  滌滌這才鎮定下來。

  「又不是醫生,來了有什麼作用?」

  這是他們的家事,諾芹不便干涉,只得維持緘默。

  「諾芹,麻煩你了。」

  諾芹用舌尖舔舔門牙:「我尚未刷牙,怪髒的。」

  連小滌聽了這話都破涕為笑。

  「有我在,諾芹,你可以走了。」

  「單親真辛苦。」

  庭風卻說:「我不覺得,滌滌是我瑰寶,生命中陽光均由她而來。」

  母女緊緊擁抱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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