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亦舒 > 寂寞的心俱樂部 | 上頁 下頁 |
七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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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老太太保守討好地說:「紋身很難脫掉,將成為你終身烙印。身體髮膚,受自父母,你願意人家以歧視的眼光看著你嗎?」 諾芹真正討厭這個迂腐脫節的女人,大聲對伍思本喊:「我要求換搭檔。」 「人家也那麼說。」 「那麼,分手也罷。」 「就因為二人意見南轅北轍,所以才有看頭。夫唱婦隨,齊齊慶賀,有什麼好看。」 「老闆會不會有意見?」 「哈,他高興還來不及,如此富爭議性,始料未及。」 諾芹感慨:「不理我們死活。」 「當然,全世界的老闆都是另外一種人類。」 諾芹籲出一口氣,早些弄清楚也好。 她說:「前天,我見到羅國珠。」 「誰?」伍女士連頭都沒抬。 「羅國珠。」 「誰?」 這人已經消失了,仿佛從來沒有出現過。 「沒有什麼。」 「諾芹,你有無考慮用真名寫信箱?」 「永不。」 「你的信箱讀者人數已比小說多。」 諾芹大為震驚:「不!」 伍思本笑:「你應當高興才是呀。」 諾芹心都怯了:「你們怎樣統計到數字,可靠嗎?」 伍思本答非所問:「福爾摩斯的創造者柯南道爾一直認為自己是個歷史小說作家,而非市場上通俗的偵探小說作者。他寫偵探小說寫得非常勉強,一直想把福爾摩斯置於死地,好騰出時間來寫歷史小說,你們寫作人的心真奇怪。」 諾芹黯然:「不敢當不敢當。」 「這是俱樂部轉交給你的讀者信。」 諾芹擺擺手。 「你沒有時間的話,我會叫立虹拆閱。」 「立虹也可以代答。」 思本狡猾地笑:「將來你若耍性格,我就請她頂上。」 「呵,陰謀,所以叫我們用筆名。」 「小姐,你肯用真名嗎?」 真沒想到會那樣受歡迎。 來信多得要用那種黑色大垃圾袋裝起來,每袋幾十封,一個星期就幾百封。 給文筆的只有信,可是文思還收到各種禮物,包括絲巾、鋼筆、毛布娃娃等。 諾芹想,可不樂壞那老太太。 伍思本想把信箱擴張到日報上去。 「一日一信。」 「太辛苦了。」諾芹反對。 「不會叫你白辛苦。」 諾芹歎口氣:「你恢復我長篇小說專欄可好?」 「諾芹,我不過是個中間人,我本人並無喜惡,一切顧客至上。」 諾芹不出聲。 「聽說你也很會要價,出版社對長篇情有獨鍾。」 諾芹取了信就走了。 那天,她拆開一個中年太太的信:「子女長大了不思回報,金錢和時間都吝嗇,心目中只有自己家庭,我十分不滿,不孝子女應由政府立例懲罰……」 諾芹這樣回答:「成年人不應向任何人索取時間和金錢,施比受有福。」 嘩,中老年讀者反應激烈。 「毒婦,公開提倡不孝。」 「你一輩子沒有兒女就好。」 「祝你子女忤逆無比。」 「毫不體貼,這種人怎有資格主持信箱,取消資格!」 岑諾芹覺得讀者寫得比她好。 伍編輯也有此想,把這些回信也刊登出來,你一言我一語,不知多熱鬧。 諾芹看著版面,苦笑說:「像馬戲班一樣。」 是,這是一個各施各法,自由爭取名利的行業,一點規則也無。 想有尊嚴、規矩嗎?岑諾芹,立即改讀法律也還來得及,你已有英國文學學位。 屆時,上法庭不慎穿錯淺色服飾都會受法官教訓,一是一,二是二。 不過,馬戲班熱鬧好玩呀。 小時候,諾芹嚮往離家出走,一輩子跟隨馬戲班生活,現在可以說如願以償。 「文筆,這件事請幫我做主,我未婚懷孕,對方不願負責。」 「文筆,我結婚十二年,丈夫現有外遇。」 「我同時愛上甲乙二人,並且有親密關係。」 「她一直用我的錢,但是一顆心並不屬於我。」 「我遇到了七年前的舊情人,感覺仍然在。」 「我愛他,但是我始終認為,男方應有能力擔起所有家庭開支。」 千奇百怪,什麼都有。 因為世上沒有感同身受這回事,所以文筆永遠瀟灑,給的答案十分新奇。 像「你那麼享受蹉跎,何必問我。」 「不捨得離婚,不必多言。」 「真羡慕你有辦法可以同時愛兩個人,怪不得來信公諸天下。」 「你要她的心來幹什麼?血淋淋,別太貪心。」 「找男人付錢的工夫,要自十六七歲開始鍛練,你已經二十八歲,太遲了,實際點好,一人一半吧。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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