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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十八


  「不,」女子答,「我不是時珍。」

  不是時珍?對,她比時珍胖一點兒,面孔要長一些,可是,那笑容十分相似。

  「請問閣下到底是誰?」

  那女子正想回答,之洋自夢中驚醒,一看鐘,上班時間已到,匆匆梳洗把夢中之事忘記大半。

  回到公司坐下,工夫排山倒海似地湧至,一則跟一則,之洋做得牙根發酸。

  薪水不符合工作量!她鬼叫。

  上司譚小康還抽空挪揄她:「怎麼樣,遊刃有餘吧!」

  遊刃,是操刀者將一把刀運用得敏捷快速如一條蛇遊走般,那多舒服。

  不不不,那不是她,她正汗流浹背。

  「你會習慣的,之洋,你做得很好,加把油。」

  之洋慣用右手,此刻她整個右邊身子都覺得累。

  「我介紹一種提神劑給你。」譚小康說了一隻牌子。

  之洋記下來,「謝謝你。」

  到了午時,之洋吃中飯之際,才想起那個夢。

  哎呀,當然,她知道夢中的女子是誰了。

  那是時珍的母親婁嘉敏!

  她叫之洋代她照顧一個人,那個人,當然是時珍。

  是她托夢給之洋?托夢這件事,自古就有,西方人完全不信有外來訊息潛入夢中與事主接觸,科學家認為所有的夢都由人腦活動引致。

  可是東方人一直覺得神靈可以借夢來與人傳遞消息。

  之洋覺得很慚愧,這些日子以來,只有時珍照顧她,她何嘗有照顧時珍。

  那天下班,她破鈔選了件珍珠鑲鑽首飾,預備送給時珍。

  地球上鑽石礦早在十年前已經發掘殆盡,即使在一世紀前,挖掘一百五十噸礦石才能獲得一卡拉鑽石,移平整個山頭,還不足找到一條鑽石項鍊。

  此刻店鋪出售的鑽飾,全屬二手,珠寶店美其名曰曾經被擁有的首飾。

  價錢自然貴不可言。

  之洋約時珍。

  「要緊事嗎?我已經約了人。」

  「是異性?」

  「是」

  「那不打擾了。」

  「你沒有好奇心?」

  「你的眼光一定不錯,我有件禮物送你,這就派信差送來給你。」

  機械信差最靠得住。

  「無緣無故,為何禮下於我?」

  「我感激你。」

  時珍說:「我也是,多年來也只有你伴著我。」

  之洋很滿意,因為言語「好像已經不能再肉麻了。」

  時珍也笑。

  「玩得高興點兒。」

  「真的不要一起來?」

  之洋再次婉拒。

  那些無聊兼不定心的年輕男子,老想著一山還道一山高,這裡不如那裡好,吃著碗裡,瞧著鍋裡,時時不自量力,不識好歹,之洋實在連同他們打招呼的興趣都沒有。

  她才不會同他們約會。

  再找對象,必須要年紀略大,有學識,有涵養,兼具事業基礎,還有,懂得愛護體貼異性,會得享受生活,慷慨、熱情,比較有社會地位的一個人。

  此後怎麼樣,是以後的事,開頭必須朝著這個目標出發。

  之洋籲出一口氣。

  下班了。

  又是一個下雨的黃昏,過馬路之際,之洋看到近渠邊有一隻遺失的紅手套。

  被途人踩過,已經有點髒,可是看得出,從前是一隻名貴的皮手套。

  之洋把她的目光收回來,走過馬路。

  時珍稍後撥電話來向她道謝。

  「漂亮極了,我一直喜歡有一兩件類此首飾,可惜家母為人過分磊落大方,竟完全不戴珠寶。」

  「你的爽朗就是像令堂。」

  「多謝你欣賞我們母女。」

  「時珍,明日傍晚我想到府上來。」

  「好,一言為定。」

  第二天,到了黃昏,時珍忽然推說沒有空,有約會。

  「是昨天那個人嗎?」之洋沒好氣。

  時珍咕咕笑。

  「連續見兩天,不怕煩嗎?」酸溜溜。

  時珍一直賠笑。

  「自以為在戀愛?」語氣已帶諷刺。

  時珍問:「你是想用那部機器吧?」

  「正確。」

  「六時半我在家中等你,給你開門,可好?」

  之洋有X55的約會,一定要去。

  「好的。」

  「之洋,不要太沉迷那機器,快樂總要面對現實才能找到。」

  之洋微笑問:「這是哪一本日記裡的格言?」

  時珍算是守時,果然在家等她。

  「男朋友呢?」

  「一會兒來接我。」

  之洋頷首,「為我犧牲見面時間,沒話說。」

  「你知道就好。」

  之洋坐下來,戴上儀器。

  「之洋,我為你按鍵鈕。」

  「喂喂喂,」之洋大急,「不敢勞駕你,你請回避,我會用這副儀器。」

  這時候,門外有汽車響號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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