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六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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讀到吳藹儀博士的專欄,她說劍橋大學設有一年制遊學設備,學期內可以在任何科系旁聽,令我心嚮往之。 真想飛出樊籠,到那柳暗花明文化之都,鬆弛一下,好好的活一年。 現實生活卻不肯放過人。 阿一說她不做了,七八九月她要返鄉下探親,沒空賺錢。 她不認為我這裡是什麼難能可貴的金飯碗,而我,堂堂工商管理科大學生,見到老闆卻如一只狗似,真慚愧。 她休假,我怎麼辦? 七八九正是本市最炎熱的日子,一日至少要淋浴三次,叫我下班後如何洗熨煮食打掃?沒可能的事,阿一與我緣份已盡,付多她一月薪水,請她走路。 托母親找女僕。 母親說:「我肯做,又怕不合你標準,你出名有潔癖。」 老太太不但沒同情心,而且越來越幽默。 結果還是托同事的朋友的親人替我找了個人。 女同事說:「下星期三傭人報到,你交鎖匙給她,同時抄下她身份證號碼。」 「星期三我要到局裡開會,如何在家恭候?」 「那麼星期六。」 「不行,我家如亂葬崗,不能等到週末。」 「那麼把鎖匙交來。」 「我家四壁蕭條,用不到安全措施。」 「一言為定。」 星期三下班回家,本來神智不清,已累得半死,也忘記傭人今日來報到,一開門,呆住。 奇怪,頭一個感覺是,怎麼寒舍滿室生輝,仔細一打量,才發覺其中奧秘,噫,收拾得一塵不染,客廳中央還插著一瓶玉簪花。 不得了,這位幫傭是塊寶,我放下公事包,簡直可擔綱賢內助。 一日之間,玻璃抹得錚亮,露臺階磚洗得白白,浴室晶瑩如大酒店水準,床鋪被褥套子全部換過,情況如神仙打救似。 還有,廚房裡有新鮮食物,一打開鍋,是咖喱牛肉,歡呼歡呼,我開瓶紅酒,獨自喝將起來,認為白天辛苦也有個代價。 晚上留張紙條,多謝她,留下打賞。 連她姓名也還不知道。 張三李四都不拘,功夫一流,終於找到我要的人才。 她一星期來五次,什麼都替我辦齊,是個超人,賬目清楚,做事有頭腦,連露臺上的花草都照顧到,一個月後我發覺生命中沒有這個人是大損失。 信不信由你,連洗頭水用完她都會替我補買。 太幸運了。 因此時間多了出來,週末可請女友來吃茶。 香煙茶水,酒過數巡,訴起苦來。 「再不結婚,水遠結不了。」 「嫁誰?你是男人,要不要我?」 「不如提早退休,找男人去。」 「如有節蓄,不愧為明智之舉。」 說著說著,說到四年前,鄺美雲到我們公司開會的事來。 那是一個初夏陰天的下雨早上,我一踏進白鬼的房間,便見到一個濃眉大眼的女孩子,坐在那裡。 頓時眼前一亮,加以注目禮。 只見她身邊放著把濕傘,咖啡色高跟鞋盡濕。 我馬上想,可惜可惜,長得這麼漂亮,還得一早冒雨來辦公室。 現在不用了。 前些日子看照片,只見她身披黑嘉瑪貂皮,又一個傳奇。 她的四年不同我們的四年。 「漂亮的女孩子壓都壓不住。」 大家感歎一番,也就散開。 最令我驚異的,還是家中女傭的進度,簡直神乎其技,她做得那麼妥當,那麼全力,我不相信她只值廿五元一個鐘頭。 怕她玩花樣,自動加到三十五元,這樣可以無後顧之憂了吧。 一直沒有機會見到她,她在公眾假期例牌告假,週末絕不出現。 自她出現之後,我生活更似個男人。 有時六時天未亮就起來,趕到公司去看電訊機中紐約金市上落情況。 晚上八點多下班更是稀鬆平常。 到這種地步,我想我已有資格接受各大報章婦女版訪問,坐在一張寫字臺前,談事業成就了。 內心非常空虛,染上煙癖,回到家中,捧著煙灰缸便可做人,胃口日差,嘴唇已失去當年的鮮紅色,不擦口紅,像生病一樣。 我所需要的是,是一個長至一年的假期。 一定要領風氣之先,帶頭告假。 想了又想,拖了又拖,終於在一個早上,心平氣和的跑到老闆那裡,提出要求。 他翻日曆,「五月七日至十四日,准你放一個星期吧。」 好像與虎謀皮,「現在才一月。」 「時間不知過得多快。」 「我想放一年假。」 「一個月?小姐,假如我可以一個月用不著你,我就可以一輩子用不看你。」 「是一年。」很冷靜。 他怔住。沒料到殖民地上有那麼大膽的女人。 「敝公司沒有一年假期,亦不再有停薪留職這回事。」 「可否從我開始?」 「不行。」他心想你又不是二郎神君有三隻眼睛。 「那怎麼辦呢。」 「我們令你疲倦?」他顧左右而言他,「休什麼息,四月份加薪百份之十五。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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