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四十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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說完之後,她靜靜掛了電話。 程真情緒更加低落。 天亮了,走到窗口一看,發覺是個大霧天。 船隻紛紛響起號角,此起彼落,悶納地嗚嗚,似迷路的孩童嗚咽。 程真站在窗前良久。 忽然看到霧中冒出一張面孔來。 程功!程真露出笑容,這是她此刻最想看到的人。 她連忙去開門。 門一打開,卻不見人,程真摹然吃驚,怎麼,又看錯了?精神真恍惚到這種地步? 「媽媽,」程功的面孔又自霧中出現,「你昨天忘記取信。」 程功到屋裡,脫了外套,開始做早餐。 「小川還在睡?」 「別吵他,每天晚上寫功課到深夜。」 程功笑,「又一個忍辱負重、有揚眉吐氣情意結的華人學生,外國同學老是不明我們何以拼死命苦讀,叫趙小川去現身說法至好不過。」 「你今日來是為了小川?」 「不,」程功斟咖啡給母親,「小川說有人騷擾你,要不要搬家避一避?」 程真半晌答:「要找,一定找得到我。」 沒想到程功十分瞭解,「是呀,搬了也找得到,為何不搬?」語帶雙關。 程真黯然,「很久沒見到他了。」 「多久?」 「我不復記憶。」 「聖約翰一行之後可有見過?」 「那是最後一次?」 程功意外,「那麼久沒見面!」 程真黯然,「所以,此事已告結束。」 程功不出聲,可見她同意此說。 程功抬起頭,想了想,「無論何等樣結局,都比結婚好。」 程功訝異,「連你都這麼想,你不日可是要結婚的呀?」 程功笑,「婚姻生活十分適合我,我一輩子都沒有一個安定的家,只要達到目的,我會心甘情願犧牲妥協,別人不會那樣委屈。」 程功是少數對生活全然沒有幻想沒有憧憬的少女。 她說下去:「我已開始與湯姆談論婚禮細則,像草擬合同一樣,十分煩瑣,我幾次三番不耐煩,可是不講清楚,只怕日後吃虧,故不嫌其煩,事事列得一清二楚,許多女子在婚前只說:『我希望他對我好』,什麼叫做好?日後必定產生矛盾,不如列出條件:一年家用千萬謂之好,唯命是從方算最好之類……」程功咕咕笑。 「你們是相愛的吧?」 程功鄭重聲明:「我不會向不愛我的人提出任何要求。」 程真駭笑,「我是太草率了。」無限感慨。 程功看向窗外,「今日這霧來得真怪,」轉過頭來,「你有否思念他?」 程真答:「甚苦。」 程功剛覺得盪氣迴腸,趙小川這時卻惺松地開門出來,「姐姐,我聞到烤麵包香。」 程功氣得很,「你這傢伙貪睡貪吃之外就會煞風景,誰是你姐姐!」 小川無故挨了罵追上來要程功好看,二人在客廳裡追逐。 程真歎道:「若沒有孩子這世界真會沉淪。」 程功悻悻然,「什麼孩子,180公分高的孩子?」 大家終於坐下來。 程功這才說起正經事,「湯姆聽說你在找工作。」 「是,他有什麼建議?」 「本埠有財團想辦一本地產雜誌——」 程真立刻搖頭,「曾經滄海難為水,除卻巫山不是雲,我做慣銷路數十萬的報章雜誌。」 程功不語。 「替我謝謝湯姆。」 「媽媽——」 「飛鳥盡,良弓藏,終有這樣一天,不必勉強了。」 小川忽然說:「阿姨寧願開一爿花店。」 程功白他一眼,「你瞎七搭八說些什麼。」 「小川講得對,我可能會開一爿店專賣鍋貼小籠包。」 程功頷首,「不過,暫時先搬到公寓去住幾天,我都替你準備好了。」 「有無暖水泳池?」 「奧林匹克尺寸。」 那日中午,程真拎著一隻小皮箱就搬過去了。 霧仍然未散,新聞報道員均嘖嘖稱奇。 公寓房子保安周到,幾重門戶,兩個孩子終於放心,分頭辦正經事去了。 程真走到小書房,看到書桌上有一疊原稿紙,程功真周到,什麼都想到了。 她坐下來,忽然想寫稿,提起筆,在第一頁上寫下第一句:我覺得結婚,要不在很年輕的時候,要不就在生命的晚年,當中一段時候結婚,肯定是失敗的多。 許久沒有執筆,手指生硬,筆劃要轉彎的時候老是轉不過去。 可是程真不停寫下去。 寫成後至多也不過是篇平凡的言情小說,可是,寫的時候像程真那麼高興,根本毋須計較結果。 她一直寫了五千多字,凡事開頭難,既然開了頭,希望接著文思如泉湧,汨汨冒泡,擋都擋不住,清洌可口,長寫長有。 她放下筆,摸一摸僵酸的脖子,看向窗外,才下午四時,已經天黑,冬日,太陽早落山,許多新移民特別怕這點。 她披上外套,戴上帽子,打算出門到附近去吃頓意大利菜。 車子駛出停車場,才發覺霧仍未散,再加上微雨,冷得澈骨。 這種壞到透頂難熬之極的天氣卻勾起程真許多記憶,她最不良習慣便是駕車想心事,果然,錯過了天橋,駛到支路上,要繞一個大圈子才能到市中心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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