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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十三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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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你到了多久?」 「中午就看你坐在碼頭上。」 「為何要等那麼久才招呼?」 「你是風景一部分,我正好欣賞風景。」 程真微笑,「人活著就是為著耳朵要聽這等好話吧。」 「只要你高興,我會講更多。」 進入旅舍,店主詫異,同程真擠擠眼,表示「追到此地,實屬難得」。 在房間爐火邊,二人除下外套。 程真總共穿了好幾層衣服,除之不盡。 每除一層,使人覺得她原來那麼瘦,最後還剩一套凱斯咪衣褲及一件絲棉背心。 程真笑,「這堆衣服足十公斤。」 房間的牆壁是一條條原木,小小窗戶外有鵝毛飛舞,呵下雪了,典型北國風光。 孫毓川把外套搭在椅背上,跑到爐火邊坐下。 程真說:「我到樓下取晚餐,聽說今晚有牧人餡餅及椰菜豬肉碎卷。」 「什麼都好,饑不擇食。」 說也奇怪,沒走到廚房已經覺得香,捧著食物奔上樓去,兩人大快朵頤,都覺得平生沒吃過如此可口的餡餅。 接著還有香濃甜的咖啡,程真說:「雖死無憾!」 孫毓川有同感:「做人其實多簡單,我們這幫城市人都被寵壞了,以致需索無窮。」 「所以到漁村來體驗生活,回家之後,起碼一年間會太太平平過日子。」 孫毓川黯然,「至多一個月,又故態復萌,為名利權勢煩惱。」 「你說得對。」 孫毓川看著她,「你真贊同我所說每一句話?」 程真溫和地說:「你遠道而來是客,我自然盡力敷衍。」 他微笑,「假使我倆正式在一起呢?」 程真一愣,立刻鄭重地說:「我倆沒有將來,永遠不會上起共同生活。」 孫毓川意外地抬起頭來,爐火竄動使他臉色陰晴不定。 「我擅長許多事,人際關係卻並非其中一環,兩人在一起,不論同居或結婚,立刻要開始面對開門七件事及眾多賬單,有什麼意思?我已有一次經驗,非常厭倦害怕,不希望再捲入第二次關係,請你做我客人,有緣千里來相會,不必改變現狀,我會感激你。」 這是真心話,講完之後,用手掩住臉。 「可是我希望你長伴我身畔。」 程真笑,「我不是你想像中那個人,我脾性急躁,我工作沉悶,不是出差就是埋頭苦寫,好幾小時不講一句話,你不會喜歡那樣一個人長伴身邊。」 孫毓川不語。 「而你平時,相信亦忙得不可開交,終日開會應酬,家人難以見你一面,讓我們維持現狀,直至你認為厭倦,何必把好好的我倆逼成一對夫妻。」 「我己提出分居要求。」 「那是你在生活上的私人選擇,與我無關。」 孫毓川沉默良久。 程真懇求:「你瞭解嗎?請說你明白。」 孫毓川笑笑說:「我仍然想與你在一起。」 「你不明白!」程真失望。 「我追不上你,我是老派人。」 「不,你只是沒在感情上吃過苦。」 孫毓川訝異了,「我此刻就在吃苦。」 程真感動了,就在這時候,有人敲房門,「程小姐,你女兒及朋友來找你。」 程真嚇一跳,看著孫毓川,「你要不要避一避?」 孫毓川但然笑問:「我為什麼要避?」 程真登足,「有外人,不方便,你且躲一躲,這是為你好。」 孫毓川仍然笑,「我藏到衣櫃還是床底?」 外頭已經傳來程功的聲音,「媽媽,你在房裡?」 程真悻悻然,「躲到大地島也還來找我,有什麼事?」 一邊把門打開。 門外站著程功及湯姆曾。 程真只得為他們介紹,結果程真發覺尷尬的只有她一個人。 他們三人大方地頷首招呼,湯姆自動取過飲品走到爐火邊座位取暖。 程真質問女兒:「為何披星戴月趕了來?」 「我們有話要說,不知你什麼時候回家。」 「既來之,則安之,有話請直說。」 「湯姆的意思是,他可以讓步,但不希望我讀建築,七年太久,他盼望我轉系。」 程真一聽,抬高聲線,「湯姆曾,人過來!」 湯姆曾頹然,「程真——」 「男子漢大丈夫怎麼可以婆婆媽媽同愛人討價還價!」 「可是——」 「沒有『可是』、『但』、『不過』,你真嚕嗦。」 湯姆曾大叫:「七年後我已經老了。」 程真說:「你才不會,你少自私,你當心失去程功。」 湯姆曾一聽此言,立刻氣餒,低下頭,沉吟起來。 程功微笑,站到母親身邊。 程真加一句,「又這樣又那樣,分明是欺侮女友年幼,討厭!」 湯姆曾分辯:「我哪有這個意思,我——」住了嘴,一副委屈,像是強盜遇著兵,有理說不清。 程真攤攤手,「愛情不應有附加條件。」 「我明白。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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