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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十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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程真光火了,「我已說過我不想知道!」 「程真,她是程功。」 程真呆住,一臉問號。 董昕知道她想再聽一遍,「她是程功。」 程真聽見了,第一個反應是「糟糕,事情太壞了,怎麼可能一時間失去董昕與程功」,然後立刻想到她身邊最親近的兩個人出賣了她,悲哀之意油然而生,令她雙手發顫。 不過她是一個出來做事的人,平時已經練得刀槍不入,越遇大事,越是不動色聲,無論如何,不可讓敵人知道練門所在,也不可露出傷重楚痛的樣子,免得敵人窮追猛打。 故此董昕那時看到的,只是程真一張沒有表情的面孔。 那董昕原本紮好馬步前來應戰,看到程真沒有發招的意思,反而有點慌。 他嘗試解釋:「這件事發生沒多久,我已爭取第一時間向你說個明白,免你受到更大傷害。」 程真不發一言。 董昕一想,不對,剛才的話說錯了,怕程真惱怒,故另外再添幾句:「我很內疚,所以親自向你交待,願意作出補償。」 程真這時斟了一杯白蘭地,坐下來慢慢喝。 她像是被人在面孔上打了一錘,五孔流血,金星亂冒,可是她知道她不能倒下來,她要努力做完這場戲,她想說幾句得體的臺詞,可是在腦海中翻箱倒櫃,都找不到適用的劇本。 她,程真,也會遇到詞窮的時刻,由此可見董昕有多厲害。 「程功在我們家裡生活近十年,她對你始終尊重,我向她解釋,在她介入之前,我同你的感情已經死亡。」 這番話,董昕在過去數日中,大概已經練了三千次,如今說來,自然有金石之聲。 程真靠在安樂椅上,不能動彈,她怕一動就倒在地上,她不能叫對方看到傷口,也不能叫他看到血。 過了很久,她才開口:「我都明白了,你回去吧。」 「程真——」 「文件準備好了,我會來簽字。」 董昕感動了,「程真,我小覷了你,我以為像你那樣的脾氣,一定會叫我難堪,下不了臺,千方百計拖得我們筋疲力盡,可見我是小人之心。」 程真別轉面孔。 「程真,君子成人之美,我餘生感激你。」 他站起來,開門,離去。 董昕走了很久,程真才緩緩走過去鎖上大門,雙腿發軟,坐倒在地。 她幾乎要爬回睡房去。 想到程功初到她家,她陪這小孩去買衣服,程功連內衣褲都沒有,從頭到腳要重新置,看得出好幾天沒洗過澡,還得帶她去剪頭髮,皮膚與腸胃都有病,直看了一年醫生,臉色這才慢慢紅潤,可是功課一直追不上。 是程真天天晚上撥時間出來替她補習,有時累得慌,還撐著眼皮教功課,程功故此不敢不下苦工,這才跑了頭馬。 一切歷歷在目。 她以為她一生都會是好朋友。 時常半玩笑半認真地說:「程功,我死了之後,這一切都是你的。」 沒想到那小女孩沒耐煩等她死。 現在果然一切都已屬於她。 程真歎口氣。 怪不得要搬出去住,以便進一步瞞住她,待時機完全成熟才順理成章掀盅。 生活經驗告訴她,敵人越是逼她吵,她越要維持緘默,以靜制動,令對方無可奈何。 她如果沉不住氣炸起來,可要令仇者快,親者痛。 這道理誰不懂,可是真做起來,卻有一定難度。 程真覺得頭眩,她怕室內氧氣不足,推開窗戶,探頭出去。 戶外已經涼風習習,頗有寒意,吹半晌,程真醒了,心灰意冷。 那晚她醉倒床上,朦朧間覺得冷,可是沒有足夠力氣把一床被子拉上身子。 她淒涼地覺得會就此凍死在床上,待鄰居發覺。她已是一具屍首。 天亮了,她聽見聲音,有人進屋來,一路收拾雜物,那人的腳步聲一直走近,推開房門,看到床上的程真,急忙過來扶起她的頭,把她身體翻過來。 這樣一動,程真忽然嘔吐起來。 幸虧肚子是空的,吐來吐去白辛苦了喉嚨腹腔,她躺下喘氣。 睜開眼,看見扶著她的正是程功,真糟糕,這樣狼狽的情形被她看在眼內,窘死了。 「水。」她呻吟。 程功一聲不響去廚房泡神糊茶。 她常見程真醉酒,文化界的人就是愛喝,醉死在所不計。 程真把一碗茶慢慢喝完,覺得靈魂緩緩歸位。 程功輕輕說:「我替你煮了白粥,有肉鬆醬瓜。」 程真訝異,她太瞭解這個孩子,她的演技不至於逼真純熟到這個地步,這裡頭還有文章。 說程功有事瞞著她,可能,不過拆穿後她不會若無其事上門來,她還沒練成這種能耐。 程真忽然明白了,程功還未知道董昕昨日來攤過牌。 他沒告訴她。 只有那樣,程功才會繼續充滿內疚。 一個內疚的人是軟弱的,比較容易控制。 董昕竟那麼工心計。 程真更加無言。 程功冰雪聰明,日後一定可練得與董昕旗鼓相當,不必替她擔心。 這時聽得程功說:「喝那麼多傷身體,肝臟難以負荷。」 程真的喉嚨就是喝啞的,少女時期聲線不知多清脆,「你的功課如何?」 「還需五年漫漫歲月。」 「一下子就過去了。」 「是,都那麼講,可是我希望早些畢業,早些自立。」 「你母親來了沒有?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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