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亦舒 > 紅杏與牆 | 上頁 下頁 |
三十一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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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一家四口此刻住倫敦凱盛頓宮附近。」 她約她到大宅見面。 建築師一見那裝修,也發呆,喃喃說:「真是蠻可怕的。」 她忍不住笑,「我想請教你,回旋樓梯及壁爐可否拆除?」 建築師有備而來,立即在手提電腦打出圖則,「這,這,這些牆都可以拆掉,樓梯不可動,還有,這幾幢承力牆也不能拆。」 「整幢拆掉呢?」 「有人會喜歡這種裝修,不如整幢高價賣掉,另建新屋。」 她沉吟。 「可否問一聲幕後功臣是什麼人?」 她無奈,「我的未婚夫。」 「啊當然。」 她輕輕說:「我在想,可否整幢屋子髹白。」 「那會像一座別致的電影佈景,住在裡頭,不會舒服。這樣吧,你當住酒店,挑兩個房間,拆除華麗裝修。」 她苦惱。 「你大可坦白跟他說,你不喜歡,你將跟他長期生活,隱瞞真性情不是辦法。」 「可記得我倆參觀過的理想住宅?」 「有一間在塔斯肯尼山上,連自來水都沒有,哈哈哈。那時年幼無知,淨喜歡那一望無際的紫色熏衣草。」 「還有羅馬郊區近盧碧崗河的一座舊馬廄,嘩,凱撒大帝決戰的盧碧崗河!彼時根本不屑在庸俗都會長住。」 「此一時也,彼一時也。」 「少年時我們都深信終有一日會飛上青天,唉。」 「這間宅子無救?」 「你去救一個豔女叫她返璞歸真幹什麼?她有她的緣法。」 說得很好。 「此屋是你那位金先生明智投資,你也不可勸他出讓,反正你說排場太大不合適就可。」 「他會不高興。」 「做夫妻哪能天天高興。」 「這是你不婚原因?」 「我的事你不必理會,各有各故事,但金先生彷佛對你品味一無所知,你得替他補習。」 「太遲了。」 朋友搖頭告辭。 這時金初回到大宅,剛剛看到她出門。 「我剛想休息,你去何處?我待你做杯咖啡給我。」 她鼓起勇氣說:「這間屋子排場太大,我不習慣。」 他一怔,「呵,那你另外挑一間好了,看中後告訴我,現在,給我咖啡,替我按摩肩膀。」 他把她拖進屋子。 她駭笑,她的申訴,他一句也沒聽進耳去,多好。這蒙古人有他一套,不就是女人嘀咕抱怨嘛,她們總有千奇百怪各種各樣數以千萬計的不滿,待她們哭泣時再說吧。 他把她拖著走下樓梯進地庫,原來那裡別有洞天,按摩池及小型蒸氣浴室佈置簡單樸實北歐風味,叫她意外。 他蓬一聲跌到雪白按摩床上,「去,妃子,」他呻吟:「取大馬士革的玫瑰潤膚油,替我搓揉雙肩及足趾。」 她笑得彎腰,一腔心事,被他一渾搞,煙消雲散。 她只找到一瓶橄欖油,浸到一杯熱水裡待它暖和。 她脫去他襯衫,他俯臥著抱怨勞累生涯如狗,幸虧有美相伴…… 強壯圓潤肩膀上灑滿鷓鴣蛋殼般淡褐色雀斑,十分可愛。她並不諳按摩之術,但總會搓揉,她細細用毛巾蘸橄欖油替他擦背。 他說:「足趾,足趾。」 他有出奇巨大漂亮足趾,趾甲修理得十分乾淨,她覺得它們像兩排小朋友,取過一枝筆替足趾畫上眼睛嘴巴。 他忽然轉身抱住她,「只有你叫狗一般生涯起色。」 兩人蓬一聲滾到地上。 傭人在房外不放心問:「請問要什麼?」 他揚聲「沒事」。 她並沒有另外去找住所,或是重新裝修。 負責這件事的是裘琳。 只在二樓一角,把華麗家具全部搬走,牆壁髹白,在某舊貨倉找到幾張十九世紀不同款椅子,及一張大原木長枱,那是她的角落。 她把樓下一張銀色織錦面子沙發取來當床。 呵對,還有絲絨窗簾,全部除下。 也做了大半個月。 她說:「清爽得多。」 素把維均也叫來,「我們三人組共事多久?」 「五年。」 「四年半。」 她點頭,「竟這麼久了,這樣吧,你倆共往南法酒莊工作,學法語、學釀酒,順便做裝修工作,我將告假一年,公司業務交給你倆。」 「嗄!」 「你倆升級了,做合夥人。」 「你可是要結婚生子?」 她答:「我要配合金先生時間表。」 裘琳忽然說:「從前王先生還沒那麼專制。」 她只得大方地答:「我自己情願。」 「我們怕蝕本。」 「會計師會把數簿給我看,當然,我希望可以賺些少。」 「這──」 「你倆還未想成家立室吧?」 「不,不,當然不,十劃未有一撇。」 「就這麼說好了。」 維均鼓起勇氣,「星埠那間童裝用品公司我想可以同時兼做。」 呵,如此野心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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