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六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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福在怔怔看著她。 「我叫了理髮師稍候來幫我們做頭髮。」 「你不用休息?」 「你忘了我精力過人。」月枚放下報紙。 很久沒吃得這樣多,肚子飽飽,人生觀不一樣。 福在不由得說:「上天可憐我,叫你找到了我。」 月枚笑嘻嘻,「可不是。」 「月枚,你真能幹。」 「福在,一個人的主宰,是他自己。」 福在怔怔看著好友,「我應該怎麼辦?」 月枚閑閑說:「把屬於你的去拿回來呀。」 福在答:「房子已經賣掉,戶口只剩數千元,還有幾件舊衣裳。」 「那筆人壽保險呢?」 「人死了倒是可以拿五百萬。」 月枚微笑,「五百萬可以過一陣子了。」 福在忽然覺得背脊一陣涼。 月枚接下去:「什麼叫做人壽保險?保的是意外傷亡,若有人死了,你就可以領取款項。」 福在發呆。 那是一個大太陽清晨,戶外鳥語花香,一個美人,坐在她對面,笑語嫣嫣,談到死亡問題,多麼詭異。 只聽得月枚說:「以前我也不明白,一個人,怎麼會恨另一人,恨得巴不得他死的地步,現在我知道了。」 福在面頰僵硬,剛才吃的食物,統統塞在胃中,不能消化。 月枚緩緩說:「像這個老周,我有沒有同你說過,他叫周子文,做凍肉生意,不知怎地,渾身有一股雪藏食物特有氣味,整個人似自冷藏間出來,」她捂住鮮紅的嘴笑起來,「人類冷藏間,就必是停屍間了,可是?」 福在不知如何回答。 「四十多歲,人像老木頭,算盤子,撥一撥,動一動,不笑,不愛說話,生活刻板,毫無情趣,日出而作,日落而息,對文學、藝術、音樂、一無所知,世界各地風景名勝亦不感興趣,每天就是鑽營他的小生意。」 呵,月枚把丈夫說得如此不堪。 「五年了,我們沒有孩子。」 福在心想:有沒有看醫生呢。 唉,自己生活一團糟,還是別去理會月枚的閒事吧。 月枚說下去:「不過,老周有一個好處,他另我物質生活無憂。」 她忽然笑起來,露出雪白整齊牙齒,在陽光下,唇紅齒白的李月枚卻給人一種陰森感覺。 「周子文要是死了,我可立即成福婆了。」 月枚伸一個懶腰。 福在緩緩垂下頭。 「你想想是不是?」 福在不出聲,她握緊雙手。 「噫,我累了,我得去睡一覺,福在,你自由活動,不用客氣。」 她上樓去了。 小洋房靜得出奇,是一個讀書寫字的好地方。 稍後理髮師來,女傭笑說:「王小姐可要剪髮?」 福在點點頭,她儀容的確需要打理,不如因力乘便,她請理髮師把頭髮剪短。 月枚只睡了片刻,就起來修指甲。 她嘬起嘴唇,似吹火那樣,向手指呼氣。 月枚嘴型好看,閉上時真有點像一枚櫻桃,她有一個小動作,她時時會嗡一嗡(原文就是這樣的,不知道什麼意思)嘴,似要同人接吻的前奏,在異性眼中,必定誘人。 「這顏色好不好?」 福在一看,是鮮紅色,更襯得她十指似玉,她點點頭。 「福頭,隨時搬到我這裡來住。」 月枚還記得她少年時的昵稱,真難得。 忽然有電話找,月枚走進書房去喁喁細語。 福在出來那麼久,想回家看一看。 她做了幾件事。 第一,通知房東退租,房東喜出望外,原先以為這家人會賴死不走,真沒想到能順順利利搬走,連忙沒口價答應。 接著,福在聯絡在美國加州的表姐。 表姐語氣如常親切實在,叫福在鼻酸,她這樣說:「你隨時來,總有床位等你,一起清茶淡飯。」 福在籲出一口氣,還等什麼呢,是離開那個家的時候了。 她決定到律師處走一趟,草擬文件,交到邵南手上。 打理好頭髮,福在同月枚說:「我出去一下。」 月枚的電話仍然貼在耳朵上,這是誰呀,說個不已。 她一聽福在要上街,拉開抽屜,取出鈔票,塞進福在口袋,一邊仍在講電話。 福在一想,她的確要用錢,也就不推辭,將來有能力之際再償還吧。 福在離開小洋樓,司機立即迎上來,「王小姐,太太吩咐我接送你。」 福在點點頭,「勞駕了。」 陽光下,中年司機只覺得這個女客臉容憔悴,印堂發黑,似掉在陷阱裡的動物,他暗暗吃驚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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