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四十八


  我坐在地上,誰,誰是主唱人,這樣有水準。

  「家亮。」

  城之內醒來了,我應:「在這裡」,一轉頭,發覺他仍睡得香甜,原來是夢囈,幸運的小子,沒有錯叫別的名字。

  我微微笑走近,忽然他一手拉著我,我吃驚大叫。

  他猙獰地笑,「在這裡,沒有人會聽得見你。」

  他把我拉到懷中,輕輕吟:「在拍青果店堂,染金髮的你,哭泣說世事永不公平……」

  「這好似一首非常著名的歌。」

  「是,歌者叫青島鷂,時時作男裝打扮。」

  我輕輕說:「真慶倖姐姐有一頭如此溫馨的家,有什麼風雨可來躲一躲。」

  「我想我們應當告辭了。」

  「噓,偷偷掩上門走,別驚動他們。」

  我與城之內溜出阮家,在門口相視而笑。

  我問他:「你決定是守還是退?」

  「我不知道,你可是勸退?」

  我輕輕點頭。

  「你不覺可惜?」

  「世事永不公平,可惜的事實在太多。」

  「我退而不體,你隨時可以找我。」

  「我不會那麼笨,三天后再找你,會有一把冷冷女聲問:『你是什麼人,找他什麼事,有話同我說也一樣』。」

  他親吻我手心,「那麼你回答:『我是他唯一所愛,快快讓開』。」

  我忽然掙脫他的手,我想到左臂受傷不愉快事件。

  「家亮,你的過去?可以告訴我否?

  我定一定神,這樣回答:「我完全沒有難言之隱。」

  他歎口氣。

  我獨自駕車回家。

  每天我上班下班,學習日語,做好工作。

  晚上,晚上我又是另外一個人,我逛遍市內東區每家酒吧,我不喝醉不鬧事,我只喝瓶裝啤酒,而且一直握著瓶子喝完就走,我付百分百小費,酒保都認識我,我純觀光,享受看人,被看。

  很多時有人問我,「要聽聽我的故事嗎?」

  我便說:「你得在三分鐘內講完,我還有事。」

  沒有故事,不可在三句話內說完,紅樓是家道中落王孫公子與兩個表妹的戀愛故事,西廂是落難書生與小姐及俏丫環偷情記,都可以簡單交待。

  有時喝得比較多,有點酒意,回到家中,獨自一人,聽到雜聲,會得問:「王旭,是你嗎,是王先生來了嗎。」

  由此可知,我最懸念的人,還是他。

  不是什麼鄧劍華。

  總公司派女同事來學習,由我負責招呼,她們崇尚名牌子,化妝得一絲不茍,天天似參加廟會,我們深以為奇,她看到我們隨便,也大吃一驚。

  我解釋:「北美不是荷裡活。」

  她們問:「男女關係隨便嗎,在酒吧隨時可找到當晚伴侶?」

  「很多人不選擇那麼做。」

  「英俊的城之內君呢,他是否獨身?」

  「你們問他好了。」

  「那樣條件優秀的男子,怎會沒有女友?」

  我安排她倆到英語實習班,說好一個國家的語言、音準、文法正確,那是不夠的,口角語氣也很重要。

  一個月後,其中一個想家,回去了。

  另一個留下來,染了金髮,開始與意裔男友同居。

  她們有她們的故事。

  聖琪在秋季分娩,添了男嬰,我母親自夏威夷大島趕來探訪,擔任經驗保母,阮軒十分感激。

  「你呢。」母親問。

  我很好,我在康復中。

  快了。

  (完)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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