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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十八


  她唏噓,把手是電話上照片給我看,她穿低胸小束腰上衣,伏在露臺上,臉寵四側都是玫瑰花,那正是阿利揚的住宅。

  「不知怎地,我老是重看這批照片,很漂亮可是,自知以後很難拍到這樣明媚笑臉。」

  我輕輕說:「振作一點。」

  「我想念與他日夜糾纏的日子,倦了睡,醒了吃,厭了玩,無憂無慮。」

  「那麼,忘記那筆款項,叫他回來。」

  可是聖琪搖搖頭,「他已有別的目標。」

  「那麼,你也找別的阿方素,彼埃杜魯。」

  「我太累了,家亮,我很心澀。」

  我帶她回家,給她一碗雞湯。

  聖琪說:「你總把雞腿留給我。」

  「你是客人。」

  「你與你母親都善待我。」

  「還有李叔,他是正經人。」

  聖琪答:「一個人一口氣可以數出三個好人已不容易。」

  我用熟雞蛋敷眼,「這土法到底可管用?」

  「對不起,家亮,我沒想到我出手如此狠毒,由此可知我心中一直妒恨你,家亮,比起我,你什麼都有。」

  我微笑,「老實話真可怕。」

  「王旭怎麼不在?」

  「他忙工作,他又說他又老又醜,若果沒有事業撐住,沒人會看他一眼。」

  「每個人心中都有一條刺。」

  我說:「聖琪,你本姓於。」

  「于,於聖琪。」

  「聖琪,世上有許多領養兒都可以健康成長。」

  她笑了,「家亮,我像不像哥賦派女性小說中主角?漂亮悲慘,命運不濟,可是似有特殊魔力,能夠克服種種困難,終於幸福收場……」

  「聖琪,我覺得你應當尋找生父。」

  「不必了,」她搖頭,「家亮,你也不要多此一舉。」

  第二天早上,她向我告辭。

  我把一隻信封塞到她手中,她說:「別擔心,我有零用。」

  「聽說你開了一片小店。」

  她看到我脖子,「你還戴著我的雙翼標誌。」

  「你背上妖冶紋身依舊在?」

  她忽然舉手剝掉上衣,轉過身子。

  那紫藍色巨型雙翼在乳白肌膚上鮮豔奪目,任何人都會想伸手輕輕撫摸。

  她穿回上衣,「再見,家亮。」

  我與她緊緊擁抱。

  很難想像她進門時我倆曾經血拼。

  聖琪在我枯燥平凡的生活裡添增刺激顏色。

  我沒想到阿利揚還會再找我。

  他在電話中輕輕說:「還沒教會你跳阿根廷探戈。」

  我並不生氣,我若不貪心,他就騙不倒我。

  「有什麼事嗎?」

  他並不知道聖琪已經拆穿他。

  我問:「聖琪好嗎?」

  「我與聖琪已經分手,現在我是自由身了。」

  他幾時試過不自由呢,沒有良知的靈魂永遠自在。

  「家亮,我找你有事:我一個親戚有病要到加州醫治,如果方便的話,可否周轉一下,兩萬美金。」

  我輕輕問:「不是說,只借一回嗎?」

  他笑,「我願付利息。」

  我歎口氣,「只此一回,我們說好的,再見,阿利揚。」

  「家亮,那麼,不借好了——」

  我已經掛上電話。

  不見得兩姐妹都得上同一浪蕩子的當。

  多謝聖琪一拳打醒了我。

  王旭回來了,不知怎地,比起往日,他更加疲倦。

  我說:「你身上有飛機艙空氣清新劑氣味,不如淋浴。」

  他已經倒在床上熟睡,我替他剝下皮鞋襪子。

  王旭呼嚕打鼾,口氣重濁,我替他沖了一杯果子鹽放床頭。

  中年了。

  他同我說年近五十,身體會發生奇異變化,皮膚漸欠彈性,心緒極難集中,只得清晨三兩小時真正可以做事。

  對他,世上最窩心之事,不是未婚妻送上香吻,而是倒在自己的床上好好睡它二十小時。

  我在書房工作臺,他睡到下午才起床,「肚子餓,煎兩隻荷包蛋給我。」

  我連忙說:「你先漱口。」

  「不,我還想睡。」

  我見他如此邋遢,不禁駭笑。

  他三扒兩拔用麵包蘸蛋黃吃,狂喝一杯黑咖啡,混身酸臭,又躺回床上。

  我連忙回到自己那一半蝸居去。

  這數年來我倆距離越來越遠,我坐在安樂椅上想,似乎已無必要結婚。

  這話不好說,可是總得趁早說。

  第二天由他過來把我叫醒:「家亮,幫我剪髮。」

  我答:「王先生,不如我陪你出去剪,款式整齊些。」

  「不,我不耐煩外頭人雙手。」

  「王先生,你越來越怪。」

  他卻說:「家亮,我決定退休。」

  「喲,這是好消息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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