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亦舒 > 謊容 | 上頁 下頁
二十


  我連忙說:「今日我看到一雙售價五百多元的血紅漆皮四寸高跟鞋。」

  「對你無益,你會摔死。」

  我倆手挽手到鬧市去吃越南法國菜。

  那天晚上,我睡得好不香甜,電話鈴聲叫醒我。

  我一聽,驚醒,額角冒汗,我追問:「何處警署?」

  「多市北約區警署麥警長,拘留人名叫李聖琪,她自稱是你表姐,你願意替她交保嗎?」

  「她犯什麼事?」

  「醉酒駕駛,兼藏有毒品。」

  我氣忿,「與我無關。」太不爭氣了。

  「余女士,我看你還是來一趟的好,她衣冠不整,在拘留所會吃虧。」

  「她沒有其他親友?」

  「她大醉,只說出你的電話號碼。」

  我歎口氣,「我要大半小時才可以到你處。」

  「我明白,小心駕駛。」

  我洗把臉更衣駕著簇新路華車出去。

  公路上寂寥荒涼,我又沒有聽收音機習慣,這時,好不後悔出手救助聖琪。

  她已名成利就,可是要緊關頭,只記得我一個人的電話。

  半途電話響,王旭問:「你深放不告而別到什麼地方去?我一覺醒來,你已不見。」

  「我正往北約警署,一個朋友出了事。」

  「你不宜理會損友。」

  「我自己也是別人的損友。」

  「當心,我本應與你同行。」

  「我替她交了保便即回。」

  「她?女子都那麼膽大妄為?」

  我趕到警署,麥警長帶我進去,門一打開已聞到便溺味,我用袖子掩住鼻子。

  只見一個女子大字型躺在地上。

  麥警長說:「她本與其他人關一起,可是怕有人襲擊她,所以——」

  只見聖琪面色煞白,不醒人事,可是喉嚨喃喃發出咕咕聲音,「不管我事」,好像又似「什麼好事」。

  她衣不蔽體,我連忙脫下外套替她穿上,把她扶到木櫈,她東歪西倒。

  我問:「繳了保可以帶走她?」

  「這裡,五千元。」

  「她無大礙?」

  「她會吃官司,替她找律師吧,她持美國護照,你得擔保她不離開本市。」

  他把聖琪手袋交到我手中。

  我扶著聖琪上車,把她放在後座,疾駛回家。

  她在後座唱歌,不知怎地,語聲曼妙,十分淒涼,她唱:「太陽下山明天還是爬上來,花兒謝了明年還是照樣的開——」

  我不由自主跟著唱:「我的青春小鳥一去無影蹤,我的青春小鳥一去不回來。」

  她沉睡去。

  我扶著她上樓,剛好王旭出來,幫我把聖琪拖進浴室,和衣放進浴缸。

  他說:「損友。」

  他擰開蓮篷頭,冷水直往聖琪身上淋去,她掙扎驚呼。

  我把水調好溫度,希望可以沖掉她身上臭味黴氣。

  王旭說:「我要到溫埠開會,三天后回紐市打理一些業務,我們再聯絡。」

  「明白。」

  他看一看浴缸裡落水狗般的聖琪,「當心這個損友。」

  他拎著簡單行李離去。

  我把一路咒駡的聖琪拉出來,替她穿上浴袍。

  她摔倒在床上,這是我發覺她又把頭髮剃得小男孩那般短。

  「發生什麼事,你如何會在多市?」

  她看清楚我,「是你,」她比我還吃驚,「家亮,我怎麼會在你老家?」

  我告訴她:「是我把我的電話號碼告訴警署。」

  聖琪頽然,「只有你一個人還在原址,你又救了我。」

  「你言重了,聖琪,你需要找律師。」

  「我明白。」她揮揮手,想找什麼,我把手袋交回她。

  她在手袋夾縫找到一枝香煙。

  我急問:「還記得我家規矩嗎?」我把煙搶過丟掉。

  「你這千年不變的書蟲。」

  「你呢,快自粉蝶變為妖精。」

  我們相視而笑。

  「家亮,我時時想起你。」

  「我也是,但這不表示我原諒你。」

  「看樣子你好像還沒有畢業,家亮,世上已千年。」

  「是你的日子過得太濃縮,聖琪,別來無恙乎。」

  她搖搖頭,「我遇到極大錯折。」

  「什麼,」我大吃一驚,「你在格村的店鋪不是剛開幕?」

  她歎口氣,「我與赫左鬧翻,他逐我出門,收回店鋪,連已製成的首飾也不發還給我。」

  我立刻知道事情沒有她說的那麼簡單。

  「他與我訂的合約就是如此刻薄,有關猶太人所有傳言都是真的。」聖琪沮喪。

  我看著她,難度她沒有錯?

  「我完了,我一無所有。」

  「可是我剛在時尚雜誌——」

  「那是六個月之前的事了。」

  「你的名人朋友呢?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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