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亦舒 > 謊容 | 上頁 下頁 |
四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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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嘩,那麼高技巧,那麼精湛演技,我怕應付不了。」 「你可以的,小亮,加油。」 她已掛上電話。 蜜月期間,請勿打擾,真的,生命中有幾個二度蜜月,我原諒母親。 我去看李聖琪,她已經淋過浴,換上我的便衣,正在廚房狼吞虎嚥吃果醬加芝麻醬三文治。 她已把臉上化妝洗清,五官出奇秀麗,仍然似日本漫畫人物,不過這次是美少女,她的身段尤其好,胸隆腰細,不知如何,脾氣與打扮都如此奇怪。 什麼叫不卑不亢?我決定少說話。 我坐在她對面喝咖啡,一邊默默數她身上可以看得見的耳環、鼻環與吞釘,這人全身打洞,也不怕痛。 她的頭髮團結成一條條,像破地毯,怕除了剃光,已沒得救了,但不知怎地,她仍然是個美少女。 她發我打量她,冷冷說:「你像一隻書蟲。」 我還嘴,「你,你似一個街童。」 「為什麼你全無妝扮?」 「你又為什麼如此妝扮?」 她答:「我想表現自己的性格。」 我也回答:「書蟲就是我的本色。」 她掏出耳機放進耳窩裡,我趕緊把它拉出,「許多醫學報告都說會引致耳聾。: 「這是你的機器。」 「還給我。」我收到抽屜裡。 她笑,「你口氣像我祖母。」 我羡慕,「你有祖母?」 「去年也辭世了。」她很惆悵。 我與李聖琪唯一相似的地方,就是兩個人都寂寥不堪,可惜我們不是真姐妹。 這時張媽進來,手裡挽著一大堆爛布,「小亮,這些都不要了吧,可以丟掉嗎?」 我一看,知道是聖琪換下的衣服,我說:「丟棄吧。」 張媽走後,聖琪問:「那是你家工人,為什麼不叫你小姐。」 我解釋:「因為她從小看我長大,像自己人一般,我情願做小亮,不做小姐。」 她點頭,似乎明白了一些事。 她說:「其實,我們不是姐妹,我倆一點血緣關係也無。」 我微笑,想起母親囑咐,我說:「四海之內,皆兄弟也。」 聖琪笑了。 她笑起來真好,眼睛眯成一條線,梨渦深深,十分嬌媚。 「你為什麼不留下觀禮?」 「你呢,你為何又沒有出席?」 我輕輕答:「母親的婚禮有什麼好看?」 「講得對,父親再婚又關我何事。」 我問:「他們快樂嗎?」 「我可以肯定他們樂在其中。」 我放下心來,「那就很好。」 「他倆眼中已全無你我。」聖琪悻悻。 我不接受挑拔,「我同你已經長大,無所謂。」 她轉過身子,我嚇一跳。 她的雪白玉背上有深紫色紋身,自上至下,足足有兩尺高,那是一對翅膀,紋得極細極美,栩栩如生,看上去像一對天使翼,隨時振翅飛去。 那麼怪異,卻那麼美麗,我看得呆了。 我走近,看個仔細,伸手輕輕觸摸。 她懶洋洋問:「沒看過紋身?」 「啊,見過鐵錨與美人魚。」 「這是我在美國邁亞米南灘找名師所紋。」 「你爸允許?紋身師傅願替兒童紋身?」 「爸不知道,我同你,又怎麼好算兒童。」 「的確有種妖異的美,很痛吧。」 她不出聲,伸個懶腰,回房睡覺。 張媽在我身邊咳嗽一聲。 我輕輕說:「看樣子她會在這裡住一陣子,張媽,勞駕你。」 她不出聲,這表示她不大願意,這麼些年了,我從沒聽過張媽說過任何人是或非,她真是難得,可是,我可以猜到她的心意。 我拍拍她的肩膀。 有人按鈴,原來是鄧劍華同學。 「我到中央圖書館找到這些資料,還借到一本六三年英國出版的——」忽然,他皺下鼻子。 「什麼事?」我問。 「你沒聞到?」 這是張媽也出來,「小亮,這是什麼臭味,如此辛辣?」 鄧劍華在我耳邊說了兩個字。 我變色,我說:「請稍等。」 我跑到客房門口,呼一聲推開房門,聖琪正在抽一支煙草,那股臭味直嗆到我鼻前,我掩住臉咳嗽。 我把她拉到衛生間,把她的煙草搶下扔進廁所沖掉。 我咬牙切齒地說:「李聖琪,這是我的家,我的規矩,你聽好了,此處禁煙禁酒禁毒,你如果不滿意,可以到別處去住。」 她瞪著不出聲。 我放開她手臂,打開窗戶通氣。 張媽追問:「是什麼?」 我答:「不小心燒著了塑膠。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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