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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五


  這時兩個少年走回書房,「阿姨你替這批軍人畫上眼睛。」

  文昌笑答:「我才不會浪費眼力。」

  她出去找姐姐。

  文晶說:「你一向細心,為什麼沒帶生日禮物?」

  「他什麼都有,還送什麼。況且,他不記得我是誰。」

  稍後,吃完蛋糕,文昌回轉家去。

  她用小小罐不脫色模型油漆繪畫,更加得心應手。

  她把油漆樣本寄給劉祖光,請求批准,如有疑問,與小雲商討。

  文昌知道她餘生都不會忘記開懷台的習藝日子。

  她整整逗留了一年,有時,把工作帶到那裡做,一次,劉祖光寄給她一盒眼球,像彈子那樣,在桌子上滾動,十分駭人。

  也只有小雲不覺害怕,說像一種萬聖節糖果。

  眼珠各有眼色,有一顆碧藍,似寶石,已經這樣逼真,可是同真實眼珠還差得遠。

  小雲建議在眼白加上微絲血管,她找到一圈絲線,輕輕抽出,隨意黏上,文昌不由得叫好。

  小雲告訴文昌:「姑姑化妝,不用添加道具,她連假睫毛也不用,純靠畫工。」

  「那也是一種門派吧。」

  「正是,姑姑有兩個朋友,也擅長易容,是獨當一面的藝術家。」

  「啊?」文昌還是第一次聽到,「她們在何處工作?」

  「一位在索拉奇雜技團,你聽說過嗎?」

  「久聞大名,如雷貫耳。」

  「這位阿姨用各種道具協助,與服裝師合作,效果詭秘豔麗。」

  「對對,功不可沒,我最喜該雜技團化妝。」

  「她常駐拉斯維加斯,我們不常見面。」

  好一種特殊的行業,而且相當神秘,一般說起化妝師,人們便想起脂粉:一隻小小化妝箱裡,放滿七彩繽紛的口紅粉條眉筆……這是比較膚淺的看法。

  實際上他們是藝術家,他們的畫布是皮膚。

  小雲說下去:「我自幼喜歡易容,姑姑讓我旁觀。」

  「小雲,你剛剛說到元師傅還有一位朋友,她又在什麼地方工作?」

  「啊,她是學者,她周遊列國,研究全人類土著面譜,搜集資料,著書立論。」

  文昌驚歎。

  「她說該項文化資料是一個寶庫,可追溯至數千年前,不過她只研究現世存活的面譜描繪,據姑姑說,她逗留在那城即俗稱愛斯基摩地區已有一段日子。」

  文昌又再次讚歎。

  小雲十分高興,「姑姑說過些日子讓我跟她們學習。」

  文昌不動聲色說:「那大概要到你過了十八歲才講了。」

  小雲不置可否。

  文昌立即說:「對不起我太好奇。」

  因為開懷台這地方像一個夢幻世界,什麼都似幻似真。

  文昌把完工的人造眼球小心翼翼放回盒子。

  這時她們忽然聽見師傅的工作室傳來哭泣聲。

  小雲說:「我過去看看。」

  文昌說:「我還有點事,我告辭了。」

  她收拾一下,穿上外套,剛想走,小雲喚住她:「阿昌,姑姑勞煩你過去一下。」

  文昌立刻應聲是,跟著小雲走進工作室。

  文昌看到師傅慣常坐在她光亮的位置上,對面有兩位女士,分明一對母女,年輕那個低頭無言,她母親哀哀哭泣。

  元師傅聲音平靜,「小雲,你去準備寧神茶,阿昌,請過來。」

  阿昌走到師傅身邊,一看那年輕女子,便明白整件事。

  怪不得師傅叫她,原來那年輕女子左邊面頰與文昌幾乎一般,有一個極大疤痕,傷及筋肌,故此癒合之後嘴角扭曲,有點可怕。

  元師傅說:「這是于太太與于小姐。」

  文昌覺得一切言語都屬多餘,她坐到母女面前,低聲說:「請看著我。」

  文昌輕輕摘下面具。

  于太太瞪大雙眼,立刻止哭。

  于小姐輕輕籲出一口氣。

  文昌又迅速把面具帶上。

  人們悲泣是因為他們覺得獨自不幸,等到發覺並不孤單之際,心情往往好過一些。

  于太太情緒緩緩平復。

  小雲捧著熱茶進來。她喝過一口,輕輕說:「你也經過多次矯型手術無效?」

  文昌點點頭,握住于小姐雙手,「我終於大學畢業,找到合適職業,此刻主持一間美術工作室,我想告訴你,我們可以正常生活。」

  于太太氣定了點,她急不及待問:「你結婚沒有?」

  文昌閑閑答:「還沒有,不過,我認識許多社會公認的美女,她們也未婚。」

  于小姐忽然低聲問:「人們怎麼看你?」

  文昌據實答:「我的同事,我的客戶,都視我與常人無異。」

  「真的?」

  「我不會騙你。」

  「他們對你的面具不說什麼?」

  文昌微笑,「我對他們的高跟鞋、染金髮也毫無異議。」

  「但是我們有殘疾。」

  「是,我們後天不幸破相,無可挽回,你可以整天自憐哭泣,也可以正常生活,你挑什麼?」

  于小姐又籲出一口氣。

  文昌溫和地問:「你幾歲了?」

  于小姐低聲答:「廿一歲。」

  「發生什麼事?」

  「一項搶劫案,凶徒拉扯我手袋,背帶一時纏住,他揮利刀割斷帶子,傷及我面部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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