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七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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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不能見死不救。」 只見楊光在地上抽搐兩下。 文晶詛咒:「這種丈夫不死也沒用,死了最乾淨。」 文昌連忙撥電話叫救護車。 她問姐姐,「你會做人工呼吸嗎?」 文晶摔手,「我什麼都不會。」 文昌怕姐夫缺氧失救,替他做人工呼吸。 楊光臉色灰敗,奄奄一息,幸虧救護車很快趕到,把昏迷醒的楊光抬上擔架,罩上氧氣,扔到白車,駛往醫院。 兩姐妹跟車,默不作聲。 這裡文晶已把化妝完全抹清,她五官秀麗,雖然憔悴,卻並不難看。 文昌輕輕說:「以後,別扮妖怪了,嚇死人。」 文晶苦笑,半晌說:「他若真的死了,我便承繼他那數億家產,不用爭個臭死。」 「他不會死,我們也不要他的錢。」 「阿昌,你就是這點志氣可嘉。」 文昌微笑,「你有錢?我也有,我連自家的錢還沒空數呢,多少女子,因為 貪圖逸樂,在男性手底下討飯吃,招致的侮辱,足以眼淚淘飯吃。」 文晶在救護車上低下頭。 車子號角嗚嗚嗚抵達醫院,急症室醫生已經等候,立刻把楊光接進檢查。 文氏姐妹在外頭靜靜等候消息,不久醫生要求與楊太太說話,文晶舉起一隻手,醫生要求她簽署讓丈夫做心臟搭橋手術,文晶簽下大名。 文昌陪姐姐辦各種手續,終於,她們都倦了,靠在沙發上小息。 天亮時,醫生出來,「萬幸,在家發覺他中風,及時急救,在第一時間送院,才能活命。」 文昌文晶面面相覷,她們本無意救他。 「他幾條大血管栓塞,象定時炸彈一樣,隨時爆發,其實事前必有先兆,象胸口梗痛之類,但都為病人疏忽。」 文昌握著姐姐的手。 「病人吃得太好,鮑參翅肚,珍饈百味,膽固醇嚴重超標,危險之至,並且,我們又驗出V藥,請叮囑病人該壯陽藥可導致眼盲,心臟衰竭等症。」 文昌忍不住說:「他喜歡冶遊。」 醫生點點頭,「他還未蘇醒,你們下午再來吧。」 姐妹在停車場躑躅,文晶說:「我不想回家。」 文昌唏噓:「你看,家再豪華有什麼用,你到我處休息吧。」 回到小公寓,仿佛再世為人,文昌收拾一下,把自己的床讓出給姐姐,文晶忽然哭泣。 文昌盛一碗小米粥給她喝下,她低聲說:「阿昌,沒想到你這麼會照顧人,臨危不亂,是非分明。」 文昌失笑,「出來做事,人人如此。」 「我呢,我怎麼不行?」 「你被財富寵壞。」 文晶忽然問,「文昌,他是否被我的化妝嚇死?」 「姐夫沒有死,搭橋不是稀罕手術。」 可是文昌心裡想,大姐卸妝到一半,陰陽臉,真的有點象經典恐怖電影中女鬼,相當可怕,楊光可能受到驚嚇,心臟加劇震動,血液亂竄,閉塞血管難以承受壓力…… 文晶終於盹著。 文昌與公司聯絡,原來同事已找她多次,「你關掉手提電話,有要緊事:裕豐餅家找我們重新設計包裝,是筆大生意,而且非常有趣,同事們十分振奮。」 「我馬上來開會。」 她留下一張便條,洗把臉換件衣服就回到公司。 餅家少東剛自南加州回來承繼事業,英俊活潑年輕,口才奇佳,女同事已對他好感。 初步商議,相當愉快,顧客告辭,秘書對文昌說:「令姐找你,」文晶聲音沙啞:「可要到醫院看他?」 文昌說:「即使離了婚,似乎也應當照顧,我來接你。」 就在這時,文儀公司派人送新款電腦熒幕及巨型打印機來,「已全部付款,請簽收。」 這是楊光的謝禮。 稍後醫生對文晶說:「病人注意儀容,但不注意健康,他一口牙齒爛入牙根,需要大修,皮膚處處癬癩,已替他治療。」 文晶不出聲,她注意到丈夫眼神呆滯。 她走近床沿,凝視丈夫,忽然說:「阿昌,拜託你把兩個外甥自溫哥華召回。」 「什麼事?」 「阿昌,他不認得我。」 文昌啼笑皆非,這個傖俗的小生意人,幾次三番不認妻,比一齣戲文還複雜。 醫生說:「楊先生需要悉心照料,康復期也許會比較長。」 文晶說:「我去聯絡他的律師與會計師。」 文昌拉著姐姐,「慢著,把你那名化妝師的姓名地址告訴我。」 文晶這才匆匆在一張紙上寫了幾個大字。 她出去辦她的世俗大事去了,她不得不如此庸俗,她有兩個兒子需要照顧。 文昌坐近病人,「姐夫,我是阿昌。」 楊光怔怔看著小姨,結結巴巴說:「你好面熟,誰?」 文昌忽然想到,姐夫在外頭那些鶯鶯燕燕,紅顏知己,大概也自他的記憶中剔除了,他可能因禍得福。 楊光張大嘴,露出一口爛牙,有些缺洞,有些蛀黑,沒想到此人竟如此不自愛。言語與物理治療師陸續進來,對文昌詳細講解中風病人如何護理康復。 文昌很慶倖這不是她的丈夫。 文晶回來了,她把妹妹拉到一角。 「阿昌,我見過楊光的律師,他並無最後遺囑,那意思是,我與孩子將承繼所有產業。」 「他還健在,他自己正要用錢。」 文晶微微笑,「那些女人白費心機了。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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