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五四


  「再見,我回去洗頭換衣服。」

  「八時正來接你。」

  「好。」何必黃熟梅子賣青,想做就去做。

  我吹著口哨進屋內,只見爸爸媽媽弟弟全落在客廳中。咦,這麼人齊?

  再看多一眼,這個英俊瀟灑的客人,不是我的丈夫邱企國嗎?他來溫哥華幹啥,什麼時候來的?

  但聽得企國冷笑一聲,「張小姐恐怕連我是誰都認不清楚了。」

  父母親同時站起來說:「你們十多廿年的夫妻,有話好好說,有牌慢慢攤,怨我們不做旁聽了。」

  弟弟也趕緊開溜。

  我呆呆看著企國。

  他仍然諷刺著我,「半個月不見,發了福哇,打扮看這麼性感,去游泳?又找到了春天?」

  「你想說什麼?語無論次!」我斥責他。

  「聽說你的男朋友才廿多歲?你好做他媽,真是下流,道德淪亡。」

  我喝道:「少在在這裡嚷嚷,你乾脆去參加道德重整會做會長吧。」

  他問:「你打算怎麼樣?」

  「沒有怎麼樣,我渡假,渡假也不給嗎?」

  「等你渡完假,我的帽子恐怕要轉顏色了。」他冷笑。

  「我不知道你有戴帽子的習慣,如果有,幹嗎不摘下它?我想離婚如何?」

  「離婚?你說離婚?」

  「為什麼不呢?」我豁出去,「與人方便,自己方便。」

  「你以為離了婚,這種黃毛小子會娶你?告訴你,你要找人陪著玩,多得很呢,要人娶你,你才做夢。」

  「你何必為我的前途操心?」

  「你倒底打算怎樣?你與這小男孩進行成怎麼樣了?」

  我說:「我倆今晚去跳舞。」

  「好,張少媚,我不會放過你。」

  「要不要一起來,跳喳喳,可以三個人。」

  他幾乎沒一個巴掌摑上來。

  我適可而止,上樓洗頭淋浴。

  企國真的追上來,我想,這麼說來,他心中還有我這個人存在,倒底十多年的夫妻,想到這裡,不禁鼻子酸,隨即又旁徨起來,如果萬一他叫我回港,我回不回去呢?

  如果萬一他不叫我回去,我又怎麼辦呢?

  我吹幹頭髮的時候,企國在一旁遊說。

  「孩子們都很想念你。」

  他想挽留我,但又不肯自己出面,他也太自愛了,這麼多年的夫妻,他連吃一點點虧也不肯。

  我不出聲。

  「你不外是要脅我而已。」

  我取起電話打到姜季堂宿舍去,我說:「我想早些出來吃海鮮。」

  小薑說他立刻來接我。

  「你這分明是剃我眼眉。」企國大叫。

  我冷冷說:「假如這也算剃的話,我連頭髮都早已被你剃光,好入空門做尼姑了,你與野女人三日一小宴,五日一大宴,引得人上門來要我同你離婚,又說懷著你的孩子,我連腋毛都被人剃得光光。」

  「張少媚,你好不粗俗。」

  「我何嘗不知,近朱者赤,近墨老黑,自然而然學得粗魯起來。」

  「你口齒是大大的伶俐了。」

  「不敢。」我說。

  「晚上一定要去跳舞?」

  「我的腳發癢,我非去不可,過去十五年關在家中,雙腳自廚房走到客堂,客堂走回廚房,實在太委曲,我改過自新:手足如兄弟,決定予他們合理的待遇。」

  「你太過份了。」企國氣結。

  「你不是一直嫌我是塊四方木頭嗎?好,我變給你看。」

  我換上新買的跳舞裙子,他掩上臉。

  「老太婆了,胸前皮膚打摺,還穿這種暴露裙子?」

  「我的思想搞通已久,不豪放白不豪放。」

  「你真要出去?」

  「是。」

  「如果我求你不要去呢?」

  我怔住,「你求我?」

  「『如果』我求你呢?」還不肯低頭。

  「不知道,你又沒有求我,我不知道應該怎麼做。」

  「你去吧,你這個沒良心的女人。」

  「我沒良心?」

  我仰起頭哈哈大笑起來,我無話可說。

  那夜我喝得很多,受了刺激的緣故,不想說話。

  我生命中沒有第二個男人,也不認識別的男人,自頭到尾,只有一個邱企國,是不是太貧乏一點?

  但要我同其他男人做出什麼事來,我不是沒膽子,而是覺得沒有這個必要,我不會為報復跟他人上床,這是原則問題。

  人家輕賤我,我沒法子,我自己是斷不會自輕自賤的。

  小小的姜季堂還是我婚後約會的第一個男人呢。

  說出來真沒有人相信,可笑。

  早結婚就是這樣弊,鄉下女人似的,沒點主意,不比那些女強人,男人的尾巴動一動,她們已經知道他想的是什麼。天天換一個玩伴都可以。

  那樣也有那樣的好處吧,我們的命運不由我們自己控制。

  小薑對我說:「為什麼心事重重?」

  「我丈夫找了來。」

  「那很好呀,」小薑做個磨拳擦掌狀,「你是否要看我與他展開一場爭奪戰?」

  「別說笑了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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