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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五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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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撲進去:「鄒家輝在哪裡?」 「這裡。」醫生把我匆匆帶入。 我進到一間大大的白色的房間,裡面有一張擔架床,上面仿佛躺著一個人,身上覆蓋著一條白布,自項至踵地蓋著。 我問:「我丈夫呢?」我不明白。 醫生說:「你過來看看。」他掀開白布。 我看到家輝的面孔,我強笑道:「家輝,我來了,你怎麼了?忽然中暑還是怎地?不要嚇我,快快回答我。」 他的面孔是灰色的,雙目緊閉。 醫生難過的說:「鄭太太,鄭先生于抵院時已證實死亡。」 「什麼?」我退後一步。 「他已經死了。」 「不不,你說的是什麼話?他今早八點半才與我分手,現在才十點三刻──」我搖動家輝的身體,「家輝,快醒來跟我回家休養,你聽他們說什麼話,他們說你死了。」 我握著家輝的手,他的手是冰涼的。 「家輝」我的頭嗡嗡的響。 起來呀,家輝,別再作弄我,我知道我從來沒好好聽過你的話,老是與你為小事作對,但你這種玩笑開得太過份。 護土趨向前來說:「他的確已經死了,鄭太太,他有潛伏性心臟病,今晨九點半猝發,倒在地上昏迷不醒,同事把他送進醫院,已經證實死亡。」 我的心涼了,一直涼到足趾。 「死了?」我喃喃說:「死?」 「是的。」護土很同情。 我轉過頭去者醫生。 醫生說:「鄭太太,希望你節哀順變,請先出來為我們簽認屍證。」 「家輝」我忽然失去知覺。 醒來的時候躺在病床上。有數分鐘的時間我茫然若失,然後記憶漸漸聚攏來,我想起家輝死灰色的面孔,想起醫生跟我說,他心臟病發作已經死亡,我一聲又一聲的尖叫起來。 接著家人都趕來了,家輝的親人呼天搶地,我母親只關心我,她手足無措的問:「怎麼辦,怎麼辦?」 我不懂得回答她。 我甚至沒有哭,我已經驚駭過度。 家輝離我而去了。 我們結婚才一年多,這一年多近四五百個日子,白天要上班,晚上才見面,又時常因意見相左而吵架,根本沒有經過什麼蜜月時期。 最近好不容易有點起色,兩人彷佛獲得一點諒解,剛覺得有點溫馨,他竟離我而去。 我怔怔的想,早知如此,我不應與他吵架,亦不應令他傷心,我對不起他,我對不起家輝。 想到這裡,眼淚滾滾而下,心中像有一把小刀在緩緩絞動。 母親喃喃的說:「我的天呀,女兒,你成了寡婦。」 寡婦,這個名詞太過陌生,現在醫學昌明,寡婦這類人越來越少,說什麼也不應包括我在內,我才廿七歲,大好年華,我還未曾生兒育女……我們更應白頭偕老,孫兒在吵吵鬧鬧中出世,但這一切都煙飛灰滅,沒有家輝,沒有一切。 這個時候我才發覺木訥的、老實的、平凡的家輝有多麼可貴,但他已經不在了。 母親與妹妹陪我回家。 我坐在床沿,說不出的疲倦。 妹妹低聲說:「靠一會兒。」 我閉上眼睛,耳畔忽然聽見有人用鎖匙開門聲,啊!我跳起來,「是家輝,他下班回了來。」 妹妹嚇得不得了,「姐姐,姐夫不會再回來了。」妹妹也哭。 「明明是他,六點半,他應該回來了。」我掙扎看起床。 「姐姐,你靜一靜,那不是姐夫,你聽錯,靜一靜。」 我哭,「家輝呢?家輝呢?」 為什麼他不再下班回來,讓我為他安排簡單的飯菜,吃完後一起看電視節目? 我的眼淚紛紛落下。 「姐姐,你必須要接受事實,站起來再做人,悲劇已經發生,姐姐!」妹妹搖撼著我肩膀,「你必需要鼓起勇氣來。」 我閉上眼睛。 一星期之後,我搬了家。 遠離原來的住所,可以使我忘記得快一點,我又再找過另外一份工作,開始職業婦女生涯,我必需要有工作,一天有十多個小時使我忙碌不堪,回到家方能安然入睡。 半年後,我在半夜還時時哭醒,夢見家輝回來,找不到門口。 我與他家人已沒有來往,獨自上他的墳,他是火葬的,我們替他植一棵樹,我站在樹旁良久,也不知說什麼好,就獨自回家。 我的精神完全寄託在工作上,旁的同事不願意幹的苦工、超時、當更,我全部接下來,毫無怨言,默默的做。 對同事我並沒有表露自己的寡婦身份,許多人以為我未婚,我也接到過約會的邀請,都推辭了。 如果機會再來,也讓它等一等,我心緒仍然太過慌亂。 直到差不多一年後,我才確實相信家輝已經死亡,接受這個事實。 如果沒有這件一息外,也許我與家輝在三兩年後離婚也說不定,誰知道呢,感情是千變萬化的,但是現在死亡凝固了這段感情,永還回味無窮。 同事們雖然嫌我冰冷冰冷,但是也都喜歡我,因為我肯捱肯做,又沒有架子,很快我就獲得升級的機會,小小的出入口行同事們感情很融洽,大家都為我高興,並沒有猜忌。 男同事有位叫約瑟的,很活潑,常常照顧我,我與他也很談得來,我是過來人,自然知道他對我有意思,不過身份相差太大,我不想引起不必要的煩惱。 人相處久了,總有感情,很容易戀愛,因此若不是「非此君不可」,不如避開一點,但他有空便來引我說話。 一天下午飯時約瑟說:「每天只吃一個飯盒,嘖嘖,當心身體呵。」 我用手撐著頭,只是笑,不語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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