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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二


  今天又比較涼快,得加多件毛衣,昨日則簡直可以穿背心過一日。

  天天上班下班、回家陪孩子們,天天走這條路軌,十五年了。

  沉悶。平安是福!平凡是福,但天天這麼重複單調,而我只能活一次,過一天少一天,每一個剩下的日子都一去不回頭。

  我「霍」地站起來,問自己:你倒底想怎麼樣?

  去把那女郎約出來?向她傾訴中年男人之苦悶?」

  她那麼年輕,我不會看到她老,她能活到六十歲?

  叫她出來,我們到不知名的沙灘夜泳,到公路去飛車,赤足跳舞,在月色下擁吻,坐在馬路邊聊天至晨曦,結伴到歐洲去。

  在她結實的皮膚,緋紅的面孔中尋找我失去的青春,再活一次。

  代價是一定龐大的,但只要我付得起,為什麼不?

  妻是十全十美的妻,即使將她擱置一旁三五載,她仍然會得默然撫養孩子,待我歸來。

  我撥動著桌前的花朵。

  我大可以自私一下。

  許我是太理智的一個人,我再問自己:浪蕩到什麼時候?

  那女郎並的是玩偶,並不是被動的人形娃娃,許她亦會對我諸多需索,令我難以交架。

  為了她,為了未知的一刻歡愉,而放棄現有的溫罄家庭,一百個不值得。

  我心中有一具電子天秤,太高明了。

  我把花瓶移到一角,把文件搬到面前。

  我不能做浪漫的傻子。

  以前念大學無所謂,有的是時間,將來真正的老了,到退休時分,亦無所謂,但不是現在。

  我震驚于自己的理智。

  或是可以說:震驚於我自己的自私,我這麼的愛自己!我不會做任何對不起自己的事。

  有些人肯為愛情而死,但不是我。

  抑或我從頭到尾,尚未遭遇到愛情?

  囡囡在再見到我的時候,神情有顯著的變化。

  那束花石沉大海,令她沉不住氣。

  而我,我是老狐狸,我若無其事地,照常心不在焉地與孩子們說笑。

  我為什麼要同情她?她是個壞女孩,表姑待她那麼好,她卻勾搭她的丈夫。

  讓她受點罪好了,不必憐惜她。

  然而她的目光還是炙熱,燙我的心。

  要抵抗她的誘惑不是易事,我暗暗佩服自己的定力。

  我苦笑,我還能支持多久?

  我需要妻的説明,但是妻無動于中,她是真不知還是假不知?

  抑或她心想:誰叫你心猿意馬?活該讓你受罪。

  於是大家都受罪了。

  那夜我做夢。

  囡囡的大眼睛黑漆漆的看牢我,問我:「你沒有收到我的花?」

  而我說:「我以前念大學的時候,有個女朋友,她士生士長,會說一點中文,她不知道鬱金香就是TULIP,她說沒聽過那麼美麗的花名。」

  「你收到花了嗎?」

  「收到了。」

  「沒有表示?」

  我發著呆。

  她再次轉過頭來,我看仔細,她變了另一個而孔,不再是囡囡,而是我大學時期的愛人。輪到我問她:「你收到我的花沒有?」

  她搖搖頭,一種漠然。

  我心絞疼,然後驚醒。

  妻已起床,她推開窗戶,轉身說:「霧散了,今天熱得不得了。」

  我怔怔的。

  她說得對,霧果然已經散了,晴空萬里,遠處有一兩朵雲。

  汗自額角冒出,一下子便揮發掉。

  我忽然明白,黃梅天已經過去,炎夏正式來臨。

  辦公室中冷氣開得十足,我一下子沉著下來,把工作一件一件解決掉。

  回到家一伸腿,解掉領帶,我說:「老婆,拿杯冰凍薄荷茶給我。」

  什麼其他都不想,太熱了,沒有那付閒情。

  妻微笑,似乎有點去慰的意味。

  她倒底知道多少呢?

  是夜我在冷氣睡房,擁看毛巾被熟睡。

  醒來精神非常好,於是建議:「老婆,週末我們去坐船如何?最小那個也應該學游泳了。」

  她好脾氣地說:「是,是。」

  後來隔很久很久,也沒有見到囡囡。

  終於忍不住問;「囡囡呢?」

  妻說:「她回紐約了,說香港不適合她。」

  「啊,幾時的事?」

  「前幾天,沒告訴你。」

  我口啜著冰茶,心頭上不覺什麼異樣。

  等下個回南天吧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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