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亦舒 > 忽爾今夏 | 上頁 下頁 |
三十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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丹青睜大眼,「你怎麼回來的?」 沛沛苦笑,「丹青,我實在熬不下去。」 「你可知逃兵要吃槍斃。」 那邊沒有反應。 過一會兒,丹青發覺沛沛哭了。 「沛沛,別這樣,我立刻來接你,放心,這並不是地球末日,什麼都有解決的方法。」 「父母親氣得要命,下個月就開學了。」 「也許你太早去報到,來,洗把臉,我馬上來看你。」 丹青掛上電話,海明站在她面前。 她拍手,「海明,請你做司機送我一程。」 海明頗有慍意,「你乾脆領養宋文沛小姐,正式做她保姆,豈非兩全其美。」 他都聽到了。 「海明,不要小器,我們一起吃晚飯。」 「啊,」海明諷刺的說:「終於答應與我吃飯,可惜多出一名不速之客。」 「海明。」丹青臉色一沉。 她是他的剋星,他無奈地又一次低頭,她得意地笑了。 宋文沛前來開門,雙目腫如桃子,丹青內心惻然,這是她最要好的同學,兩人情不自禁擁抱在一起。張海明目睹一切,也有點感動,女孩子同女孩子,真是鬼打鬼的居多,丹青對沛沛如此義氣,值得尊重。 丹青把他們介紹過了,拉隊去吃飯,沛沛很挑剔地選吃泰國菜,難怪,看見炸薯條都有哭了。 再三的說:「我不想再回去。」 海明見沛沛這樣堅決,怕得要命,像是把倫敦當什麼蠻荒地帶似的,不禁嗤一聲笑出來。 丹青看他一眼,「沛沛,你同海明談談,他是老倫敦。」 沛沛嗚咽的問:「你怎麼可以什麼那個地方?」 海明耐心地問:「你住哪一區?」 「于司頓路。」 「好地區呀。」 沛沛偏一偏嘴。 海明瞪她一眼,「不是哭,就是發1脾氣,要不放棄,這就是小姐本色。」 「喂,海明,」丹青跳起來,「帶你出來,是叫你安慰宋文沛,不是讓你譏笑她。」 沛沛沒精打采的說:「張海明說得對,我打敗仗。」 丹青無奈地歎口氣。 海明繼續:「于司頓路往南走是修咸頓路,經羅素廣場便抵達倫敦大學以及大英博物館,你去過沒有?」 沛沛搖搖頭。 「整個月你就坐在監護人家裡哭?」 「海明,你太過份了。」丹青再三阻止他發言。 「真的,只要她在英皇十字站上車,乘搭一個站地下鐵路,在查寧十字站下車,便可以到特伏加廣場,但是沒有,她乘飛機回來了。」 沛沛用手掩住面孔。 「夠了,海明,夠了。」丹青幾乎再一次同他反面。 「不,」沛沛忽然放下手,仰起頭,「讓他說,他講得有道理。」 丹青責備他,「海明,你這個人,什麼都好,就偏偏人之患,好為人師。」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,沛沛已經停止哭泣,很沉著地坐著,看牢自己雙手,似研究掌紋。 過了一會兒,沛沛輕輕背道:「朽木不可雕也,糞土之牆,不可虧也,于予與何誅。」 丹青一留神,聽明白,便笑了。 「有我們陪你的話,相信冥皇星你都不怕去。」 沛沛說:「我比較喜歡土星那個大光環。」 丹青說:「讓我們申請移民到那裡。」 兩個女孩子咕咕笑。 海明在一旁,十分陶醉于少女夢囈似天真的對話,時間一過,她們長大成熟,便會變得平凡傖俗,整日比較時裝首飾,房產股票。 女人是世上最奇怪的生物之一,年輕的時候,清純柔和美麗如春日灩灩之湖水,然後就開始變,漸漸老練、滄桑、憔悴、狡獪、固執、霸道,相由心生,再標緻的少女到了中年,也多數成為另外一個人。 所以海明要貪婪的欣賞丹青與沛沛此刻表露的風景。 宋文沛長髮及肩,胡亂梳起兩角,用夾子夾起,碎發撥不上,濺到眼角裡去,並不理會。 丹青也好不到什麼地方去,她一貫不修邊幅,襯衫袖子一隻卷起,另一隻掉下,隨便一襲布裙,但是天然的濃眉長睫,桃子似的面色,足以吸引目光。 當下兩個女孩子嘻嘻哈哈,似完全忘卻昨日煩惱。 丹青說:「海明,你多多指教宋師妹。」 海明對沛沛說:「我帶你去華都街的鏞記去吃沙茶乳鴿,美味異常。」 丹青內心有一絲異樣,幾乎衝口而出:我也要去。 只聽得海明講下去:「只不過我零用有限,平常還是自己舉炊。」 「你會下廚?」沛沛睜大眼,似發現瑰寶。 「手藝不壞啊,拿手好戲如海南雞飯,牛腩燜蘿蔔,都為親友稱善。」 「啊你一定要把電話地址給我。」 丹青忍不住問:「你還回倫敦嗎?才十分鐘之前,我才聽見一個人說,機槍擱她脖子上,她都不要再去。」 沛沛不出聲。 丹青說完那番話,立刻掩住嘴,很吃驚:語氣太過酸溜溜,又刻薄,甚欠友善,怎麼會這樣? 沛沛說:「丹青,我知道你對我失望。」 丹青連忙控制情緒,放柔聲線,「我不想你浪費飛機票。」說罷覺得語氣又轉為空洞虛偽,比剛才更加惡劣。 在這一刹那,丹青知道,她與宋文沛的友誼已經變質。 為了什麼?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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