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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十五


  忽然之間,這年輕的女郎感慨了,「想想他朝吾體也相同,還有什麼好爭的。」

  如心輕聲答:「根本是。」

  所以她同意許仲智的看法,做人最要緊是開心。

  如心還有一個非問不可的問題,「碧珊,你父親不反對你母親的遺囑嗎?」

  崔碧珊很爽直,「他無從反對起,況且,彼時他們分手也有一段日子了。」

  如心又得接受一個新的意外,「他們分手?」

  「是,我十五歲那年,他們決定離婚。」

  如心愣往,她真沒想到苗紅的感情生活一層一層猶如剝洋蔥,到最後仍有一層。

  「有無再嫁?」

  「沒有,她與父親仍維持朋友關係,彼此關懷。」

  「那為什麼要分手?」

  崔碧珊笑笑,「總有原因吧。」

  如心進一步問:「你認為是什麼?」

  崔碧珊答:「我不清楚,為著不使他們難堪,我從來不問。」

  如心驟然漲紅了臉。

  崔碧珊笑,「不,我不是說你,你別多心。」

  「對不起,我實在太好奇了。」

  崔碧珊與如心在池塘邊長凳坐下來。

  她們聽見蛙鳴,空氣中洋溢著蓮花清香。

  碧珊發現新大陸,「我此刻才理解為什麼母親與你會喜歡此島。」

  如心笑笑,「還有一家臺灣人,不知多想我出讓此島。」

  此時如心攤開手掌,那種拇指大的碧綠色小青蛙跳到她掌心停留一會兒才躍回水中。

  碧珊嘖嘖稱奇。

  不知名的紅胸鳥就在樹頂唱個不停。

  碧珊問:「有夜鶯嗎?」

  「晚上我沒有出來,肯定少不了它們。」

  「多美!」

  「年紀大了我或許會來終老。」

  「不,如心,老人住旺地,這裡只適合度蜜月用。」

  如心笑了,碧珊言之有理。

  如心抬起頭,樹蔭中仿佛人影一閃,她幾乎脫口而出,黎先生,是你嗎?

  那邊碧珊說:「父親也始終沒有再婚。」

  如心點頭,「看他們多麼愛你。」

  「如心,你真是聰明,其實那時我還小,即使他們再婚,我也認為理所當然,可是為著給我最多關懷最多時間,他們雖然分手,卻還似一家人。」

  「那為何還要分手?」

  碧珊說:「我也覺得奇怪。」

  她們聽到輕輕一聲咳嗽。

  原來樹蔭中真有人。

  許仲智自樹叢中走出來,「打擾你們了。」

  碧珊笑道:「我也該走了。」

  一行三人朝原路走回碼頭。

  碧珊捧著母親的骨灰,站在船頭,與如心道別。

  「請與我維持聯絡。」

  「一定會,我很慶倖得到一個這樣的朋友。」

  船緩緩駛離碼頭,碧珊衣袂飄飄,向他倆擺手。

  如心目送遊艇在地平線消失。

  許仲智說:「我有碧珊的地址電話。」

  不知不覺,他已開始為她打理生活細節。

  「臺灣客人說,租借也無妨,不過要訂一張十年合約。」

  「什麼,」如心笑,「那麼久?」

  「我也如此驚歎,不過,他卻說:『呀年輕人,十年並非你想像中那麼長,十年彈指間就過去了,不要說是十年,半個世紀一晃眼也就溜走。』」

  如心頷首,「這是他們的經驗之談。」

  「我粗略與他們談過條件,像全體工作人員留任,不得拆卸改裝建築物,不得砍伐樹木等,還有,每年租金增加百分之十五。」

  「那很好。」

  許仲智很高興,「那麼,我去擬租約。」

  「他會把島叫什麼。」

  「崇明島。」

  「想當年他在崇明一定度過非常愉快的童年。」

  「一點不錯,他同我說及祖父母是何等愛惜他,訂做了皮鞋專給他雨天穿著上學等等,現在他也是別人的祖父,長孫在史丹福讀化工。」

  「他們那一代的故事多半動人。」

  「有大時代做背景,自然盪氣迴腸。」

  「黎子中那代也還好,至少可以任性地談戀愛。」

  許仲智搔搔頭皮,「我們最慘,不得越雷池半步,人人要在學業或事業上做出成績來,競爭太強,閑餘時間太少,非人生活。」

  如心笑得彎下了腰。

  他們回到屋內吃了頓豐富的午餐。

  許仲智說:「我得出去辦點事。」

  「請便。」

  「假如你決定留下來,請告訴我。」

  「我會考慮。」

  如心忽然出奇地想念緣緣齋。

  §8

  離開那麼長一段日子,店鋪一定蒙塵,門前冷落,舊客不知可有在門前徘徊?

  她想回去。

  可是許仲智卻希望她留下來。

  那麼,先回去再說,待聽清楚自己的心聲,再作任何重大的決定吧。

  馬古麗站在書房門外,好像有話要說。

  如心微笑地看著她。

  「周小姐,你可要走了?」

  如心點點頭,「我還年輕,有許多世俗的事務要辦。」

  「我們明白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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