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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十二


  銘心抬頭一望,只見一排數十株櫻花樹正盛放,一片香雪海似花浪,走近了,櫻瓣紛紛如雪片般落在行人身上,這是大和之魂,象徵生命燦爛的速逝。

  山丘以外是大海,無比寧靜,元宗會喜歡這裡。

  銘心找到位置。

  小小平放的大理石碑上刻著他的名字。

  銘心凝視良久。

  這時,她頭頂肩膀已滿滿沾著花瓣,銘心也無暇抖落,一轉身,卻看見一雙老年人。

  這不是老魯兩夫妻嗎。

  呵終於碰到熟人了。

  老魯扶著妻子,魯媽蹲下,放低鮮花,暗暗垂淚。

  銘心低聲問:「魯媽,你記得我嗎?」

  魯媽抬起頭,又蒼老許多,她喃喃說:「那天出去,他沒有再回來。」

  銘心吃驚,魯媽思維已經混淆,這五年的變化可真意外。

  老魯歉意地說:「對不起,她思念亡兒過度……」

  「老魯,我是夏銘心。」

  老魯看著她,搖搖頭,「我們認識嗎?」

  他已忘記故園從前的客人。

  「其實,我們的孩子並非在此安息。」

  「老魯,元聲呢,他在什麼地方?」

  老魯已不再回答,他扶著妻子到附近長凳上坐下。

  銘心只看到兩人的白髮在風中拂動。

  她不忍再打擾他們。

  那天回到家,銘心只覺得小房間的四面牆壁像盒子似朝她合攏。

  她痛哭失聲。

  第二天上學,連小孩子都問「夏小姐是否生病,」她頭臉浮腫,形容憔悴,終於叫代課老師來幫忙。

  她去報館去刊登廣告。

  「尋人:元聲自五年前夏季別後一直思念不已,請儘快聯絡,銘心。」

  廣告部負責人是一個紅發的年輕人,信短短兩句話小知怎地感動了他。

  他糾纏不已,「五年你都沒找到別人?」

  銘心不出聲。

  他的同事警告他:「彼得別騷擾客人。」

  可是彼得仍然非常震盪,「在這個喝一杯咖啡時間可結一段情緣的時代,尋找五年前舊愛令人惻然,千多個日子還沒有找到更好的?」

  忽然之間銘心決定回答這個陌生人:「沒有。」她落下淚來。

  廣告登出來了,一連三天,面積雖然不大,可是該看見的人定看得見。

  不過,夏銘心還是失望了。

  每天她都到報館問消息,紅發年輕人殷勤招呼她。

  「也許,他已經不住在本市。」

  銘心當然知道有這個可能。

  「希望有朋友會轉告他。」

  銘心惆悵地低下頭。

  「你一直在等他?」

  銘心卻問:「刊登我自己的電話會不會好一點?」

  「在大城市,一個女子在報上公開電話號碼是十分危險做法。」

  「你說得對。」

  「看,午飯時間已到,我們到隔壁去進餐如何?」

  銘心搖搖頭,「我不餓,謝謝。」

  年輕人有點無奈。

  一個星期後,銘心已沒有時間再去報館打探消息,她需準備學生成績表。

  可是紅發人的電話來了。

  「夏小組,有人親手送件包裡到報館給你。」

  「誰?」

  「據同事說,是一名華裔年輊男子。」

  「姓甚名誰?」

  「沒留下姓名,也沒多話,留下包裡就走了。」

  「我立刻來。」

  紅發彼得在等她。

  包裡不大,一看就知道是一幅畫。

  銘心急不及待,當著外人就拆開來看。

  油皮紙一打開,她呆住。

  呀,水彩畫中的正是夏銘心,花叢裡,背著身子,坐石凳上,這正是卓元宗的作品。

  故園中有無數名貴家私雜物,有人萬分匆忙中只帶了這幅無關重要的習作出來。

  可見這些日子以來也不是夏銘心一個人多情。

  銘心拍著畫作不得聲。

  彼得問:「畫中人是你吧,一看就知道。」

  「是誰送畫來?」

  「那人沒留下任何口訊。」

  銘心急得直搖頭。

  「或者,他暫時還未打算見你,有一日,他會準備好。」

  銘心頹然。

  「讓我請你喝杯咖啡。」

  這次,銘心隨他走到附近咖啡店。

  他卻替她叫了一杯熱可可。

  接著,他大惑不解地問:「為什麼其中擔擱了五年時間?」

  問得真好。

  因為自尊的緣故吧,既然掃地出門,她想忘記整件事,沒想到高估了自己的能力。

  彼得說:「我雖然在廣告部工作,但是也時時做特寫,如果你想講故事的話,我有只好耳朵。」

  銘心只點點頭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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