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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十三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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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好好做卓元聲,將來承繼龐大遺產。」 卓元聲不語。 雨漸漸大了,銘心肩膀上一滴滴濕黑斑,瞬息間頭髮也濕了。 元聲站起來離去。 銘心一個人坐在石凳上發豈。 誰敢帶著卓家任何一個人走出故園,屆時,不但要承擔一切,還得處處顧全他們脆弱的自尊心。 銘心籲出一口氣,他們根本不知這故園圍牆以外是個怎麼樣的世界。 「下雨了,夏小姐還不進去。」 一抬頭,看見魯媽。 她不知在這裡多久了,不知聽到了什麼。 銘心無奈地攤攤手。 魯媽忽然自言自語地說:「夏小姐做得很對。」 銘心側耳細聽。 「他們認為窮是住四間房間只雇兩個工人。」 銘心不覺嗤一聲笑出來。 「很難同他們爭拗,想法完全不一樣,夏小姐小必覺得可惜。」 雨更大了。 銘心只得返回屋內。 不知怎地,已近黃昏,屋內卻無人開燈;梯間、大堂,都顯得更大更深。 銘心想,將來若發財,屋子只要夠住便可以,再也不設多餘空洞的面積。 她回到自己的房間,開亮了所有的燈,雨竟下得那麼大了,窗外一片霧,視程只得三兩公尺。 她抱著雙膝思考自己的前途。 女孩子的前程中總包括婚姻,今日有人建議與她一起離家出走呢,被她一口拒絕。 她輕輕走去敲卓元聲房門。 元心經過,「你找二哥?他在車房。」 元心穿著玫瑰紫大蓬裙預備出去,暗地裡頭頂上鑽冠閃爍。 銘心由衷讚美:「你看上去像小公主。」 「謝謝你。」元心焉然笑著離去。 銘心找到車房。 音樂震天價響,卓元聲在洗抹跑車。 銘心繞著手站一旁看他,他沒有發覺。 英俊的他光著上身努力做體力勞動,全神貫注,心無旁騖,手臂肩膀肌肉都是完美的。 銘心目光漸漸變得欣賞。 那樣有男子氣概的身段卻未能給她安全感,由此可知一個人的外表並不重要。 夏銘心如一件藝術品般欣賞卓元聲,沒有其他意思。 終於,他看到了她,他關掉震耳欲聾的音樂,車房靜了下來。 元聲笑問:「來向我道歉?」 銘心立刻放心,他心中並無介蒂,真正難能可貴,這正是卓元聲最大的優點。 「是,」她忙不迭說:「我衷心致歉。」 他披上汗衫,「你又搗碎了一顆心。」 銘心側著頭笑,她當然不相信那是真的,但仍然勇於認罪,「是。」 卓元聲伸出雙手捧住她的臉。 「卓元聲,讓我們做朋友。」 他的鼻尖貼到她的鼻子上,「不。」 他堅決地答:「永不。」 但是銘心已經滿足,她轉頭離開車房。 那天晚上,她又聽到小提琴樂聲。 一整天沒見到卓元宗了,她真想與他聊幾句。 「今天到什麼地方去了,可以告訴我嗎。」 「元聲邀我私奔呢,二十年後可能後悔沒跟他走,屆時,或許什麼都有了,就是沒有愛情,想起今日之事,必定懊惱得吐血。」 「你怎麼看這件事?」 夏銘心入睡。 床單每天換,像住酒店似,叫人茫然若失,夢中都知道身是客,不敢放肆。 下一站,不知該搬到什麼地方去,珍奧斯汀小說中的女家教,唯一目的便是希望在東家的指引下嫁到頭好人家,從此退休,夏銘心越讀這種故事越不是滋味,隔了一百年還走不出這個框框,實在太可憐了。 清晨起來,赤足碰到地板,發覺剛好踏在一朵印花玫瑰上,銘心連忙閃避,罪過罪過。 故園像一座佈景,他們四兄弟姐妹照著劇本演出,劇情發展由嚴父控制,劇中人沒有自己的命運,全部馴服自己的命運,全部馴服聽命于導演。 夏銘心是一個觀眾,忽然闖入佈景來,竟被邀請一同演出。 不不不,她連忙拒絕。 戲萬一演罷了她又該怎麼辦,夏銘心是一個真人,不是個角色。 經過元心房間,看見她正在整理照片,把它們裝進銀相架裡,放在窗臺上。 招手請銘心過去。 銘心看到照片中的四兄弟姐妹神采飛揚,穿著白衣白褲在海風中展露笑容,不禁口講好看。 元心抱怨:「他們都不喜拍照,這些是唯一的照片了。」 「銘心說:「還有你們四個人的結婚照片呢,來日方長。」 「我給你看媽媽的照片。」 銘心不知怎地有點緊張,一直覺得他們的母親,故園的女主人是世上至美麗的女子,她怕照片叫她失望。 元心自抽屜裡取了照片出來,啊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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