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四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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大窗戶外是蔚藍天空與碧綠大海,一點阻隔都沒有,一大株玉蘭樹上結著累累深紫色佛手般花蕾,銘心看了只覺心曠神怡。 她笑著同管家說:「在這間圖書室,一個寫作人當可寫作出傳世名著。」 張女士嗤一聲笑出來,一直繃著五官的她原來有會笑的皺紋,「到底還是年輕,講出這種孩子話來,世上漂亮的書房有的是,難道每間都坐著一個大作家不成,上帝是多麼公平,陋室裡多明娟,困苦中出英雄。」 銘心聽了,忽然十分敬重這位管家。 「你幾時搬來?」 「明天一早。」 「我差司機去接你。」 「那最好不過。」 張管家忽然問她:「你家境如何?」 「普通。」 「可幸沒有負擔。」 「對,我顧即行。」 「那也算是福份了。」 銘心好奇問:「我的三個學生呢?」 管家笑答:「兩個不在家,一個沒起床。」 「明天上課,他們會出現嗎?」有點擔心。 「不出現,也不是你的錯。」 銘心問:「怎麼會有興趣學國語?」 管家詫異反問:「你呢,你又為何學好普通話?」 銘心答:「大勢所趨,不論香港、新加坡、臺灣,用的都一定是國語,還有大陸市場,談生意當然是親自開口的好。」 「這可說得全中。」 銘心由卓家司機送返大學宿舍。 為什麼?父母已經辭世的她不想搬到兄長的家去搭住,嫂子冷淡,侄兒頑劣,最不堪的不是需義務替愚魯兒補習,而是嫂子冷冷一句,「小弟在廁所,你去幫他善後」,不幸失策住下來,地位比女庸還低。 無論如何不能去。 只得一隻小皮筐行李罷了,三套衣服,十來本書。 她就是古人口中的布衣,倘若來日考到功名,就立刻身價百倍,揚眉吐氣。 稍後,她到舍監處辦手續遷出。 舍監還算關懷,「找到工作了?」 銘心點點頭。 「是優差嗎?」 「過得去啦。」 「祝你前程似錦。」 銘心向他道謝。 那夜她照樣睡得很好,銘心不是一個情緒化的人,並非麻木,而且不想難為自己,環境告訴她,許多事必需忍耐,沉著應付,靜觀其變,衝動無益。 第二天一早銘心起來沒事人股如常梳洗,卓家司機已在樓下等候,她與斗室說再見。 忽然對住了三年的陋室戀戀不已,公用衛生間在走廊底,半夜摸黑上洗水間是一項考驗,沒有廚房,沖杯咖啡的熱水也無…… 可是諸同學一般存活下來,居然也不是不快樂,一起溫習,頻頻約會,只是他們有家,夏銘心沒有,斗室就是銘心的家,她所有都在這裡了。 日後,身外物堆滿一屋,銘心禁不住納罕,起先那種日子,竟也會熬過來,不可思議。 司機很客氣,叫她夏小姐。 再踏入故園,她有點擔心,曾誇下海口,保證學生半年之內會得讀寫講,十分斗膽,做不到不知怎麼辦,她吐吐舌頭。 張管家說:「夏小姐早,我已經通知他們,上午十一時上課,下午三時正又一課。」 「其餘時間呢?」 「你完全自由。」 工作量竟如此輕鬆,不知交了什麼好運。 她在圖書室靜候,以為十時正三個學生便會出現。 還一早準備好開場白:「我來教你們講國語」,「以後,廣東話與閩南語可能沒有普通話重要了」…… 到了十時半,還人跡杳然,銘心開始覺得這薪酬不易賺。 凡事要主動,她放下筆,去找她的學生。 經過廚房,不禁探頭張望,見全部不銹鋼設備,像個商業用廚房,不禁大為欣賞。 「夏小姐,需要什麼,我幫你。」 銘心抬頭,見是可親的魯媽,連忙道:「不敢當,我自己來。」 「冰水在這裡另外有汽水及冰淇淋。」 把她當小孩子了。 銘心斟杯茶坐下來,看著魯媽插花,但覺香氣撲鼻,十分怡神。」 片刻她問:「魯媽,請問他們三兄妹在什麼地方?」 魯媽笑,「大小姐在泳池旁,二小姐還睡覺,二少爺尚未回來。」 銘心倒抽一口冷氣。 誠聘普通話老師,原來如此,有錢就可侮辱人,怪不得那麼多人怕窮,要出盡法寶往上爬,也變作富翁。 這時魯媽放下手中碗口大的牡丹花,輕輕說:「夏小姐,我有一點事請教。」 銘心欠欠身,「請說。」 「夏小姐」,魯媽有點遲疑,「你是讀書人,看事情比我們明白些。」 銘心微笑,「不一定呢。」 「你還年輕,大抵沒聽過六七年騷亂吧。」 魯媽又問:「你來教國語?」 銘心知道必有下文,因此說是。 「真奇怪,今日竟然有人急著學普通話,我是江北人,一向會講國語,可是五〇年代到了香港,卻忙不迭學粵語,說得不好,遭人歧視。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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