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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十三


  父親羞愧難當,不知要如何處置我。

  我奮力解釋、父親置之不理,他毆打我。

  父親大怒中向我開槍,榭珊奮身擋在我身前。

  我看到她胸中汨汨流出鮮血,她倒在地上。

  在這一刹那,我已死去,他們是否饒恕我,已經不再重要,我離開了客西馬尼院,這苦杯原屬於宋家明,與我無關。

  我真正的開始流亡了,只能在二哥那裡得到一點消息。

  他說榭珊命殆,幸虧季少堂捐足大量失血。

  我一定要再見她一面,忍耐了半個月,終於在深夜偷偷地潛入院中,被二哥抓住,我大膽地說明要見榭珊。

  二哥請父親息怒,以大局為重。

  榭珊出現,沒想到她已痊癒,她當場責備父親。

  她竟說:「馬可與你都是宋家的人,是好是歹,自有我來做主,何需你霸著來教訓他!」

  父親震驚地與二哥一起退下。

  我更加詫異,榭珊變了。

  她對我說:「馬可,你遠遠離開這裡,季少堂是我們惟一的朋友,有事不妨與他商量,不要再回來了。」

  她傷後身子猶自嬴弱、不過臉頰上有一抹奇異的血色,我為她的激動擔憂,榭珊猶如復活的一尊玉像。

  我眷戀地與她道別,她又破例說了許多安慰的話。

  我無法走哥哥的路,決定離開。

  生命再無意義,只想再看世界最後一面。然後回到靜寂和平的冰火島,爬上峻峭的冰峰,在大雪迷茫中結束一切。

  我心如明鏡,了無掛念。

  ***

  日記到這裡終止。

  我把頭枕在日記本子上,閉上酸倦的眼睛。瑞芳進來問:「什麼事?你兩日一夜不睡,在看什麼?」語氣中充滿關注,我緊緊的握住她的手。

  瑞芳說:「盼眯一直要找你。」

  我慢慢睜開眼睛。

  瑞芳說:「你怎麼了,雙眼盡見血絲。」

  我聽見自己發出嗚咽的聲音。

  「少堂,你說給我聽,到底宋二帶來什麼消息?」

  我才抬起頭,盼妮驚惶的推門進來——

  「爸爸,盼眯不對了!」

  瑞芳慌忙站起來,「她怎麼了?」

  「她跌在地上,我拉她起來,她——」盼妮哭出來。

  我奔出去看盼眯,她小小的身體蜷縮在地上,我跪在地上觸摸她的鼻息。

  我說:「快叫救護車,快!」我伏在地上替盼眯做人工呼吸。

  救傷車來之前,我們三個人都蹲在地上看護盼眯。屋子裡靜寂一片,只聽見我把氣吹進盼眯鼻子與咽喉裡的「絲絲聲。」

  瑞芳急得額角上冒出豆大的汗珠,臉色煞白。

  我悲哀惋惜地想,完了,我的孩子完了,心如被無形的手摘去似的。

  救護車嗚嗚的停在門口,盼妮去開門,救護人員抬著擔架進來,替盼眯實施心臟按摩。擱上氧氣面罩,把她擁上車子。

  瑞芳雙足發軟,我扶她進車子,囑盼妮守在家中。

  盼眯到了急救室,靠儀器人工呼吸,醫生檢查完畢說:「孩子的腦部將於數小時內死亡。」

  瑞芳聽了先是一怔,然後號啕大哭起來。

  我只是不服氣,跟醫生辯說:「可以動手術!她腦部中有瘤。」

  醫生打斷我,「太遲了。」他斬釘截鐵地:

  瑞芳抓住我說:「宋家明!我要找宋家明。現在只有他可以救我們!」

  「不過他在瑞士!」我也只覺得他是惟一的救星。

  「不,」女人到急要關頭往往有超人的勇氣,「也許他在紐約,我要回家打電話給宋家明:「

  「我與你一起。」我說。

  「不,你留下來,」她按住我,「我一定會找到宋家明。」

  她不待我回答,飛奔出去拿車子。

  我追在她身後,「你開車當心:「

  瑞芳把車子開得像火箭一樣射出去。

  我回到病房,在盼眯身邊坐下。

  她小小軀體放置著龐大的儀器,儀錶上記錄著她的心跳與呼吸。

  我掩著臉。度日如年地坐著等侯瑞芳帶來宋家明的消息。

  女護士進來,好心的安慰我,我一個字也聽不進去。我只想到盼眯在短短幾年中給我們帶來的歡愉,現在她要離開這世界了,還沒有活過,她便要離開我們,多麼無辜的生命。

  女護士輕輕的說:「她不會有痛苦的。」

  我抬起頭說:「呀,小姐,但她不是你的女兒。」

  年輕的女護士歉意的微笑。

  靜寂的走廊傳來急促的腳步聲。

  我馬上迎出去,瑞芳氣急敗壞的拉住我:「我找到他了,他馬上來!」

  「啊!」我絕望中看到救星一般,「他在紐約?」

  「是,他帶了保羅馬上來,不許別人跟隨他。他己聯絡到這裡的院長,叫他們準備手術室。」

  我說:「院長呢?」

  一位穿白色醫生袍的長者匆匆忙忙走過來對我們說:「你的女兒已經死了,何必還勞動宋大夫呢?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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