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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十三


  宦楣的眼皮漸漸沉重,頭抬不起來,酒意發作了,她的靈魂像是要飄進另外一個更美更好的世界裡去,她聽見一個小小的聲音說:這裡沒有什麼值得留戀,走吧,走吧。

  若不是聶上游推她,她已抵達彼邦。

  「眉豆,醒醒,眉豆,下車。」

  宦楣睜開眼睛,「到家了嗎?」

  「你要在這裡轉車。」

  「為什麼?」

  「看。」

  宦楣停睛一看,只見前面路口停著黑白兩色的車子,車頂藍燈刺眼地閃動。

  天色已露曙光,宦家父子早已走遠。

  宦楣說:「我還有力氣,我可以徒步上去。」

  「不要再與我聯絡,我會找你。」

  「別擔心!我不敢出賣掌握我父兄消息的人。」

  宦楣推開車門,悄悄下車。

  家門口一大堆人在等她,鄧宗平是其中之一。

  宦楣站到母親身旁,宦太太尚未更衣,披著頭髮,穿著睡袍,一臉茫然。

  鄧宗平聞到一陣酒氣,痛心的問:「你到什麼地方去了?」

  宦楣微微笑,跌到沙發裡,回答:「尋歡作樂。」

  「宦先生同宦暉失蹤,你可知道?」

  宦楣張大嘴,「怪不得那麼多制服人員來搜查,我父親呢,我兄弟呢,他們在哪?」她提高聲音叫嚷起來。

  鄧宗平凝視她,她也瞪視他,她再也不用怕他,她最近所經歷的,已使她麻木,忘卻害怕。

  他們做完調查,拔隊離開。

  宦太太似乎有點糊塗,拉著自由問:「宦暉父子到什麼地方去了?」

  自由不知如何是好,宦楣過去硬著心腸回答:「跑了。」

  宦太太又問:「他們幾時回來?」

  宦楣又說:「沒有人知道。」

  宦太太問:「那怎麼辦?」

  宦楣說:「試著辦,沒有他們,照樣也得生活。」

  宦太太似乎仍未聽懂,她問女兒:「你呢,你會不會離開我?」

  宦楣正站在窗前,剛好看到藏在樹叢內的一輛小車。

  「我!我不走,母親,我會陪著你。」二十四小時受到監察,不是那麼容易走得掉。

  她做了黑咖啡喝,大杯大杯的灌下去。

  鄧宗平在廚房找到她。

  「你鞋上都是泥濘,去過什麼地方?」

  宦楣笑。

  「你知道他們的下落是不是?」

  「我什麼都不知道,不要盤問我。」

  「但是你去送過他們。」

  宦楣想起來,自車裡看過去,只見到父親縮小了的面孔是灰黑色的。

  鄧宗平壓低聲線,「你知情不報,協助他們逃亡!」

  宦楣抬起頭來,很遺憾的說:「宗平,你看,你並不想真的同我結婚。」

  「這與婚事完全無關,我們此刻討論你做錯的一件事情。」

  「我一直以為愛沒有錯與對。」很明顯,他不是這樣想,鄧宗平永遠是正氣的化身,對他來說,每個人都有罪,直至清白。

  宦楣微笑,到這一刻,她才擺脫他的控制,她不再愛他。

  「宗平,你有你的看法,我有我的,我不希冀得到你的同情,此刻宦家對你聲譽有損,我們還是少來往的好。」

  「這是什麼話。」鄧宗平拉著她。

  「我很疲倦,想去躺一會兒,上次睡覺,可能已是十天前的事了。」

  「我稍後再與你聯絡。」

  宦楣苦笑,「不要叫醒我。不要喚我回來這個世界。」

  她倒在床上,昏然入睡。

  §八

  思維並沒有停止活動,她一直在床上轉動,終於滿頭冷汗,躍起來驚呼。

  張開眼睛,看到許綺年坐在床頭,她不禁握緊她的手。

  「眉豆,睡得這麼辛苦,還是醒著的好。」

  「我看見宦暉,他衣衫濫樓,伸手向我乞討。」

  「眉豆,鎮定一點,我有事同你商量。」

  宦楣喝一口水,「什麼時候了?」

  「你睡了四個小時。」

  「像有一百萬年。」

  「眉豆,現在你是一家之主了。」

  「可不是,真可怕,像打仗一樣,迫近身來。」

  許綺年欲語還休。

  宦楣說:「你有話直說好了,我不相信還有更壞的新聞。」她停一停,「許小姐,你至今不嫌棄我們,真是難得。」

  許綺年吐出一口氣,「十多年前,初入鈞隆,我不過是個略懂打字速記的中學生,沒有宦先生提拔,哪有今天,況且,我們到哪裡不過是打工,並無受牽連的資格,何必見風使舵?」

  「找到新崗位了嗎?」

  「我想同你說,我會放兩個月大假,之後,就到冉氏公司上班。」

  「冉氏,冉鎮賓?」

  許綺年點點頭。

  宦楣呆一會兒,「他來鈞隆挖角?幹得好。」

  許綺年黯然,「冉翁一直表示對我欣賞,從前還以為他開玩笑。」

  「你看,真金不怕紅爐火。」

  「眉豆,還有一件事。」

  宦楣拉過一件毛衣套上身,穿了一半,發覺是宦暉的衣服,心中一陣酸痛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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