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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十


  聶君探頭過去,「要不到我床上躺一會兒,要不上天臺看風景?」

  「我睡不著,也走不動。」

  「睡不著沒辦法,走不動我背你。」

  他真的把宦楣背在身上走上天臺,步伐穩健可靠。

  宦楣茫然想,可惜他倆不是到天臺更遠的地方去。

  雨已停,霧卻未散,空氣清寒。

  聶上游替她攏一攏頭髮,讓她靠在他身上。

  那只流浪貓又過來了,小心翼翼的咪鳴一聲。

  宦楣輕輕說:「我羡慕你。」

  聶君笑:「天地萬物,人最不好做。」

  宦楣比她兄弟早回家。

  晚報更早在茶几上等她。

  娛樂版上有葉凱蒂巨型的彩照,凱蒂告訴記者,宦暉一直只不過是她普通朋友,她對他並沒有瞭解,事發之前,久無往來,宦君亦早已訂婚云云。

  記音有聞必錄,完全不去追究前言後語。

  自由閱畢新聞後一點表示都沒有,更顯得難能可貴。

  律師陪著宦暉回來,他們會同宦興波,進密室商議。

  鄧宗平找到宦楣,「眉豆,我們找個地方談談。」

  宦楣看著他,「謝謝你為我們出力。」

  「我並沒有做什麼。」

  「我希望你能為他們辯護。」

  鄧宗平說:「鈞隆擁有一整隊的大律師。」

  「有你參與,母親與我都比較安心。」

  鄧宗平籲出一口氣,欲語還休。

  宦楣說:「你有什麼困難?」

  他們在會客室坐下,默默地相對無語。

  鄧宗平覺得它真是一間不吉祥的房間,每一次坐在這裡,都有不愉快的事情發生,上趟他來,是為著要與宦楣分手。

  他只能說:「快過年了。」

  「年?呵是。」宦楣低下頭。

  「白皮書將在三月份公佈,屆時直選問題可獲分曉。」

  宦楣輕輕說:「原諒我,我不關心這些。」她心亂如麻,身如湯煮,整個城市在此刻沉下海底,也不能使她比現在更加愁苦。

  「我明白。」鄧宗平說。

  「你真的瞭解我的意願?」

  鄧宗平忽然說:「眉豆,等這件事告一個段落之後,讓我倆結婚吧。」

  宦楣聽得很清楚,不禁訕笑起來,「宗平,你不像是個湊熱鬧的人。」

  「眉豆——」

  宦楣擺手,「我知道你最最見義勇為,但又何必犧牲終身大事來證明這一

  點,你沒有離棄宦家,仍然做我們的朋友,我己心足。」

  「你疑心太大了。」

  「你同情我是不是,宗平,因可憐我,往日那點小小的愛火又燃燒起來。」

  「不,眉豆,給我一個機會說話。」

  宦楣把一隻手指放在他嘴唇上,「奇怪,只有在法庭中你才顯得口齒伶俐,生活中你一直是訥於言詞。」

  鄧宗平說:「我側聞你找到了別人。」

  「誰都沒有用,三兩年內,宦家要應戰,不辦喜事。」

  「眉豆,我為你們難過。」

  「我還算幸運,我仍有朋友。」

  「你可以放心,我永遠會在這裡。」

  傭人匆匆進來,「小姐,太太找人。」

  宦楣奔上去,只見母親掙扎下床,伸長手臂,一如嬰兒無助,宦楣緊緊擁抱她,只聽得她問:「毛豆回來沒有?」

  「他與父親在樓下。」

  「不要責怪他。」

  「不會。」

  「眉豆,不要離開我。」

  宦楣在母親的寢室,一直陪到天明。她幹坐在一張安樂椅中,什麼都沒做,雙眼瞪著一具古董小掛鐘,看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。

  晨曦來臨,宦太太躺在床上,半明半寐,偶爾夢囈,總是一句話:「毛豆回來了嗎?」

  毛豆輕輕推開房門,剛剛聽到這幾個字,兄妹相擁而泣。

  「眉豆,過來,」他把妹妹拉到房中,壓低聲音,「我要你好好的聽著。」

  他們倆蹲在房間一個角落,席地而坐,宦楣記得,童年時,兄妹常常躲著商量一些微不足道、可氣可笑的事,像緊張而鄭重地商討如何為一張不及格的卷子求父親饒恕。

  宦暉:「眉豆,我與父親決定離開本市。」

  宦楣張大嘴,瞪著兄弟。

  「你要保守秘密,好好照顧母親。」

  宦楣一陣暈眩,「你們要到什麼地方去?」

  「現在還不知道。」

  「宦暉,你們的旅遊證件已被扣留。」

  「你不要管那些。」

  「宦暉,你要與父親棄保潛逃?」

  他不響,用空洞密佈紅筋的雙眼看妹妹。

  「我不贊成,毛豆,你不能一錯再錯,這件案子的法律觀點很有問題,還需要經過內庭爭辯,」她緊緊抱住宦暉,「不要走,不要離開母親與我。」

  「眉豆,這是父親的意思。」

  「不行,我下去同他說。」

  「他不想看到你,他根本不準備把這件事告訴你,我們本來打算一走了之。」

  「毛豆,地球才那麼一丁點大,你想躲到什麼地方去?」

  「總有我們容身之處。」

  「不見得,毛豆!說服父親,留下來面對現實。」

  「不行,父親拒絕這種羞辱。」

  宦楣急極而泣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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