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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八


  宦楣急問:「為何每個人都想知道這個問題?」

  聶上游不置信的看著她,至今他才真正相信一個如此時髦的女性可以對財經無知到這種地步。

  既然如此,聶上游索性安慰她:「由老闆親自監察業務,事半功倍。」

  宦楣困惑的說:「或者我花太多的時間在木星的衛星系統上了。」

  「我陪你散散步。」

  宦楣微笑,「謝謝你關心我。」

  「我們是朋友。」

  「這次宦暉恐怕要聽教訓了,」宦楣告訴他,「有不少人告訴我他玩得頗大。」

  「他買的是哪幾種?」聶君好似頗有興趣。

  宦楣想了一想,「我並不記得清楚,他買一種指數,是叫期貨指數吧。」

  聶上游一聽,臉上不由自主的變色,連忙轉過身子去,不讓宦楣看到。

  「你能為我補習一下那是什麼嗎?」

  聶上游儘量以很平靜的聲線說:「那是一種充滿賭博性的買賣。」

  「父親也不只一次替他結賬了,」宦楣苦笑,「男人都喜歡賭博,你呢?」

  聶上游把手插在褲袋裡,走到草地上去,風吹進他的西裝外套,鼓蓬蓬更顯得他無比灑脫。

  「我?」他過一會兒才答,「我賭的是另外一些。」

  「有沒有贏?」

  「贏過數局,也輸過數局。」

  「為什麼不收手?」

  他轉過頭來笑了,「要生活,怎麼收手?」

  宦楣坐在石凳上,向遠處眺望,這點她明白,把生活降級,實是最難辦到的事,她為此失去了鄧宗平。

  他坐到她身邊,「我們說不定在紐約見過面,我曾為一間叫布明黛的百貨公司送過一年的貨,雖然只准在後門出入,也見過許多漂亮的黃皮膚女孩子在該店購物。」

  「你把我想得太奢華了。」

  「兩年後我的英語會話才比較流利。」

  宦楣笑,「找個金髮女郎練習一下保證進步迅速,你聽宦暉那口英語,怎麼樣挑剔都沒有唐人口音。」

  「我轉過多份工作,包括地下賭館的打手以及清潔工人,最後因機緣巧合,碰到了欣賞我的老闆,派我到本市來做翼軫的主持人。」

  「你所說的老闆,家父也認識吧?」

  「他們一直有來往,相信這次在紐約也有見面。」

  「他給你權柄很大呀。」

  「你怎麼知道?」聶君訝異。

  「分公司分明由你命名。」

  聶君笑,「瞞不過你。」

  「你的生活堪稱多采多姿。」

  宦楣本來想加一句英雄莫論出身,後來實在覺得有點庸俗,省下了。

  「的確看到許多光怪陸離的現象。」

  宦楣忽而有一絲感觸,覺得她四周圍的人與事,也開始有點奇怪。

  她說:「你比我們幸運,你身上集中三種文化,難怪這麼聰明。」

  聶君一生何曾聽過什麼讚美,耳朵發起燒來,一時不知應對。

  過一會兒,他見風大,脫下外套,罩在宦楣肩上。

  女傭過來說:「小姐,太太說,怎麼叫客人坐在園子裡吹風,還不快進去喝一杯茶。」

  宦楣有一絲意外之喜。

  聶上游笑說:「有點心充饑的話更好。」

  宦楣也笑,「一會兒家母瞪著你看,可別見怪。」

  但是宦太太並沒有下來招呼客人。

  聶君走了以後,宦楣上去看母親。

  她母親同:「是那個人嗎?」

  「不過是略談得來的朋友。」

  宦太太點點頭,「你自己要拿捏得准。」

  「你呢,」宦楣笑問,「你不管我了嗎?」

  宦太太似有感觸,緊握著女兒雙手。

  宦氏父子半夜回來的時候,宦楣正在天臺觀看升至正南方的天蠍座。

  她聽見數下開門閉門聲,汽車門開了又關,接著是大門打開關攏,她趕下樓去,只看見父兄已經走進書房,接著房門重重合上。

  迎面下來的是她母親。

  「怎麼一回事?」

  「他們大概有要緊的事商量,媽媽,你去休息吧。」

  宦太太躊躇一會兒,終於上樓去。

  宦楣卻去找老司機。

  老司機哭喪著臉說:「老爺從來沒有罵過我,這還是頭一遭。」

  「他臉色如何?」

  「鐵青面孔,沒有出聲。」

  宦楣發呆,這麼嚴重。

  「他為何罵你?」

  「我只不過提到股票兩字。」

  宦楣叮囑:「太太若問你,你一概說不知道。」

  宦氏父子一直關在書房裡沒出來過。

  宦楣守住門口,開頭只聽到父親低聲責備,句語卻不甚清楚,宦暉一直沒有答辯,近天亮時分,書房靜寂下來。

  只有宦楣一個人敢敲門。

  「爸爸,爸爸,要不要吃點東西?」

  沒有人應她。

  「毛豆,毛豆。」她不放棄,越來越用力敲。

  門終於打開了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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