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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三


  離開鄧宗平之後,她過了一段頗長的荒唐日子,每一天比前一日憂鬱,每一天都比前一日更看不起自己。

  今日她尋回一點點自信,但是因為太知道在發生什麼事,內心未免戚戚然感慨萬千。

  天全黑之後遠處傳來一兩聲疏落的犬吠聲,聶上游點著蠟燭,自廚房捧出精美的食物。

  宦楣一看,是一個香噴噴的海鮮鍋,噫,他還會烹飪,真是不可多得的人才,現代女性手揀萬揀,就是希望家中有一位忠誠的好廚子。

  她投過去感激的一眼,馬上放心放肆的吃起來。

  這一分鐘聶上游若果向她求婚,她會即時應允,管他從哪裡來,往哪裡去,知道得越多越不妙。

  但是聶上游一句話都沒有說過。

  他們隨音樂起舞,因為今夜星光燦爛。

  宦楣踢掉了鞋子,臨走時才自桌底找出來,聶上游讓她端坐著,親手把鞋子替她穿上。

  他站在門口送走她。

  宦楣在回程上哼著那首舊歌:尋找一顆星……

  家裡燈火通明,牌局仍然未散。

  宦楣走進屋裡,傭人即時迎出來,「小姐,太太找你呢。」

  幹麼,搓牌還要有人在一旁插科打諢湊興不成。

  宦楣一推開牌室的門,意外得呆在那裡。

  陪著三位太太搓麻將的竟是鄧宗平。

  宦楣被這突兀的現象刺激得捧心大笑。

  鄧宗平尷尬地站起來。

  宦楣問:「許小姐呢?」

  宦太太說:「你且別笑,她讓你爹叫出去辦要緊事去了,幸虧宗平肯替她。」

  宦楣看著鄧宗平,「你怎麼會來的?」

  小鄧還沒回答,她母親答:「我請他來的。」

  宦楣反應夠快,「那我不阻你們搓牌了。」

  宦太太說:「我們吃宵夜,眉豆,你陪宗平談談。」

  鄧宗平便順理成章的隨她走到花園。

  宦楣問:「你不是真的特地來打牌吧?」

  「我是來看你的。」

  「有事嗎?」

  他又不響了。

  宦楣已經習慣他的持重,獨自走到一個角落。

  鄧宗平問:「剛才玩得很高興?」她的臉色緋紅,神情愉快。

  「是。」

  他又沉默了一會兒,好似有點惆悵。

  他終於:「我來告訴你兩件事。」

  「請說。」

  「宦暉最近賭得很大。」

  「輸抑或贏?」

  「贏。」

  「那多好,天下第一營生。」

  「他玩的是股票。」

  「家父必然會指點他一兩度散手,」宦楣溫和的說,「我不會擔心。」

  鄧宗平只得點點頭,隔一會兒他又說:「那天你給我介紹的新朋友聶君。」

  「他怎麼樣?」

  「你或者想知道他曾經協助警方調查過一件案子。」

  宦楣笑了,「你真的這樣關心我,宗平,你真的怕我吃虧?」

  鄧宗平呆了一會兒,「恕我多言。」他轉身就走,他肯定是來錯了,變成一個講是非的小人。

  「宗平。」宦楣叫住他。

  宦楣往前踏一步,「我不是不知好歹的人。」

  「我太多事了。」

  宦楣微笑,「剛才那幾位太太,沒有叫你悶壞吧?」

  「哪裡的話,伯母一直對我極好。」鄧宗平感慨,「是我少不更事,心高氣傲。」

  宦楣輕輕的說:「我不知道你會搓牌。」

  「活學活用。」看得出他的精神已較鬆弛。

  「對了,有日經過碼頭廣場,有人叫我簽名支持直選,那些都是你的同黨吧?」

  「你有沒有簽?」

  宦楣搖搖頭。

  「眉豆,你一貫地不關心時事。」

  「宗平,你亦一貫地責怪我長居象牙塔。」

  鄧宗平無奈地笑笑。

  除非發生一件大事,把她自塔裡逼出來,或是把他拉進去,否則他們兩個只好永遠僵持。

  宦楣問:「宗平,當你真正愛上一個人,那個人,會是什麼樣子?」問到這裡,聲音顫抖。

  鄧宗平沒有回答。

  這個問題暗示他根本沒愛過任何人,尤其沒有愛過宦楣,他身為大律師,自然聽出言下之意,拒絕作答。

  「我要走了。」

  「對,宗平,聶上游做過哪一件案子的證人?」

  「不再重要了,我太多事,你已有足夠能力照顧自己,亦應有交友自由。」

  宦楣送他出去,私家路口剛巧有一部計程車,宦楣朝他擺擺手。

  回到房裡,卸了妝,取出那塊星的碎片欣賞良久,才連同聶上游的那封信,一起放進抽屜裡。

  躺到床上不多久,天就亮了。

  別人都有事情要做,就她沒有,宦楣不必起床。

  等到隔壁房間傳來瓷器破裂聲音,她才勉強睜開眼睛。

  宦暉睡隔壁,他回來了嗎,幾時的事,抑或剛剛上樓來?

  又有重物擊地聲。

  她聽得有人吵架,一個自然是宦暉,另一個是女人,好不熟悉,不正是葉凱蒂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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