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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十八


  「架子大、脾氣壞、要求高。」大程偷偷看吉文一眼。

  介芸笑,「那你就不要同她們搞好了。」

  「可是只有她們才同聲同氣。」大程搔著頭皮。

  古文嗤一聲笑出來,沒想到亞米巴也有煩惱。

  飯後各人喝完咖啡也都散了。

  吉文幫表姐洗盤碗。

  介芸搭訕說:「今天不知恁地,大程似十分猥瑣。」

  吉文笑了,介芸天良未泯,她原諒了她。

  跟著介芸又說:「同小李先生比,大程質素差多了。」

  誰說不是。

  但介芸不知小李的底蘊。吉文突然有種爾本人才,奈何作賊的感覺。

  介芸又說:「有辦法的女子,五天足夠叫男人一生牽念。」

  「誰說不是,可惜你我不是妖姬。」

  「打電話給他。」

  「誰?」

  「小李。」

  「我想一想再說。」

  光宇進來說:「明天我們開車到新澤西觀光如何。」

  吉文忙不迭說:「表姐夫,我要逛百貨公司,還有,現代美術館還沒去過。」

  嚇死吉文,她最怕郊遊。

  介芸說:「讓她去吧。」

  好幾次,吉文都想撥電話找李開明,猶疑片刻,又忍住手,這樣的一個危險人物……

  介芸又把陳博士叫出來。

  陳某陪吉文去買書,計程車抵達目的地,他呆著面孔遲遲沒有表示,吉文要隔一會兒才明白,他是不願意付車資,要命。吉文迅速掏鈔票遞給司機。

  吉文真想補償他時間上的損失,於是對他說:「你可以走了,我認得路。」

  「但是晚上——」

  吉文忍不住問:「晚上怎麼樣?」

  他不是在期望甚麼豔遇吧。

  吉文沒好氣,一轉頭就摔甩了他,自由自在逛馬路。

  下雨了。

  有點秋意,吉文身上衣服比較薄,於是進百貨公司買了一張大圍巾,連頭髮都包在裡面。

  她一點目的都沒有,在街道上穿插,起碼走了十個八個公里,才打道回府。

  介芸說:「哪裡去了?有人找你。」

  「誰?」吉文心一跳。

  「香港公司有疑難雜症待你解決。」

  「討厭。」

  「這才顯得你的重要性。」介芸笑。

  「不要去理他們,下次再打來,說找不到我。」

  但是不到十分鐘,她取起電話,打回香港去,講了二十分鐘,一一把問題解決。

  吉文悵惘,甚麼叫夠?一個女人,這樣拚命賺錢,究竟為誰辛苦為誰忙,畢竟穿得了多少,吃得了多少,一年又能渡幾次假?

  再辛苦也不會有機會買私人飛機及私人島嶼,但是她所犧牲的,卻是她生命中最寶貴及僅有的。

  吉文倒在床上。

  李開明有她的電話,但行有行規,他們恐怕不能隨意騷擾客人。

  再說,一天做那麼多宗生意,要他記住多日前某個客人的電話地址,也誠屬苛求。

  所有寂寞的女人看上去都差不多。

  他賣笑,她買笑,有需要的話,可以找他,他一定有空,一定準時報到。

  但人總有貪念,吉文竟希望人家自動獻身,不計分文。

  太荒謬了。

  那個電話,一直沒有撥成功。

  假期是成功的,臨走的時候,吉文精神放鬆很多。

  介芸夫婦送她往飛機場。

  她坐後座。

  介芸問:「幾時再來?」

  「長途飛機實在太辛苦,划不來。」

  介芸問:「恐怕是走不開吧,想不到你還隨時可以召英俊小生作伴。」語氣很佩服羡慕,不再把吉文看作月下貨。

  面子是挽回來了,吉文想。

  到達機場,吉文把行李送進艙,陪他們兩夫妻喝杯咖啡,時間也差不多到了。

  互道再見珍重,光宇夫婦就離開飛機場。

  吉文買了一本小書,打算在飛機上看,忽爾聽得一陣輕狂的笑聲,她抬起頭。

  這一看,她不由得怔住。

  是李開明。

  他伴著的是一個中年婦人,他不知在她耳畔說了甚麼好聽的話,令得她樂倒,嘻哈大笑。

  那婦人可以做他的母親,是華人,面孔上脂粉厚畫畫,身上衣著光鮮。

  吉文心中有數。

  幸虧介芸他們已經離開,看不到這一幕。

  李開明的目光無意地落在吉文身上,吉文假裝不認識他,他也沒把吉文認出來。是真是假,吉文永遠不會知道,也沒有必要知道。

  他扶著中年婦人走開。

  這一筆小帳一定驚人,別說念一年大學,十年也夠了,誰說不是天下第一營生。

  吉文突然覺得聲音中太多酸味,連忙壓抑情緒,長歎一聲。

  還有十七八小時的飛行旅程呢,不知道怎麼樣應付,想想都不寒而慄。

  但是,不硬著頭皮上就永遠無法抵達彼邦,非得咬緊牙關親身去熬不可。

  做人,就是這樣,過了一關又一關,過了一山又一山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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