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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十八


  諸辰沒聽見牧師聲音。

  可見臥床期間聽覺亦不可靠諸辰。

  「諸辰,到底發生什麼事?」

  「我駕駛技術欠佳。」

  「該條斜路不准重型車輛行駛,大貨車從何而來?」

  「一直仍有司機為著生計違法抄近路。」

  「你的車子可是自任意家中駛出?」

  「我不想再說。」

  「諸辰,這很重要,我想知道車禍是否一宗陰謀。」

  諸辰微笑,「你想說什麼?」

  「當晚只有任意知道你行蹤。」

  諸辰變色,「任意沒有動機。」

  「任意在你車禍之後一周便向金城請辭,賠了六個月薪酬即時離職,轉往子洋集團工作,收入突增十倍。」

  「只是巧合。」諸辰雙手顫抖。

  「他事先可有與你商量?」

  「你忘了,我已昏迷不醒。」

  「太多湊巧。」

  諸辰強笑,「周專,你來查案?」

  「我無法放下這件大案。」

  「江子洋案進行如何?」

  「如常。」他不允透露詳情。

  「《領先報》已退出調查。」

  「我署接到最高指示:子洋集團案件適宜作為一般行賄案處理。」

  「啊。」

  「這件案子牽涉廣大,根深蒂固,無想把整座雍島拔起。」

  「最終江子洋會以行賄入罪,至多判入獄三年。」

  諸辰握腕深歎。

  「他有本事帶出人性最壞一面。」

  諸辰低頭,「因為每個人都有缺點在先,每個人都有一個價錢。」

  「諸辰,你沒有定價。」

  諸辰苦笑,「怎麼沒有,假使有人可使家父生還,叫我餘生爬著走都行。」

  周專惻然,在他心目中算得是無憂無慮的諸辰,原來心裡也穿了一個無法填補的大洞。

  他輕輕說:「我倆自幼家貧……」

  諸辰抬起頭,「你也想轉到子洋集團工作?」

  「不,不……」

  他轉過身去,諸辰看著他的背影,只見他雙肩高聳,十分瘦削。

  一段日子不見,諸辰的眼光比較客觀,她覺得他的背影分外眼熟。

  自然,她隨即想,周專是她好朋友,怎能不熟悉。

  這時周專轉過身來說:「沒有事比看到你康復更加高興。」

  「周專,我已離開《領先報》及這件案子,家母命我回學校讀教育文憑。。」

  「你會是一個最好的老師。」

  「醫生說我體力足以應付學業,但不是記者行業。」

  「我有空來看你。」

  他低頭親吻諸辰的手。

  周專離去之後,諸辰的心情不能平復。

  周專提出一個嚴重控訴:任意陷害諸辰,賣友求榮。

  最可怕的是,她還不止是他的朋友,她曾是他的未婚妻。

  換了是三年前,少不更事,諸辰一定會求個水落石出,她會查根問底,纏牢任意問個明白:「你不再愛我?」,「你要置我於死地」,「你眼中只有榮華富貴」,「你沒有良知?」

  今日,她不會那樣做。

  躺在病榻上那麼久只餘間歇聽覺,牧師到床沿做過最後祝福,叫她思想起了極大變化。

  她已與任意解除婚約,從此男婚女嫁,各不相干,其餘一切已不重要。

  她只為他前程擔心,社會並不原諒犯險走捷徑的人。

  諸辰在書房怞屜底找到朱太太送來的剪報,原來她身受重傷曾經造成頗大迴響,《領先報》一直報道整個月,讀者紛紛用信件、電郵、短訊問候祝福。

  最後,由諸太太提出「不再公佈消息」要求。

  可是諸辰蘇醒後《領先報》仍然刊登小小佈告,由劉妙麗執筆:師姐諸辰正在康復中,多謝各位讀者關懷祝福,希望讓她有一點私人空間……文字真摯動人,不愧是後起之秀。

  抽屜裡還有一大包讀者郵件。

  諸太太回來看見了,「叫你不要看。」

  「好好,不看不看。」

  諸太太歎口氣說:「還有一箱玩具及水晶擺設等,有一盞燈,特別漂亮,我打算放在你床頭。」

  真沒想到陌生人竟那麼熱情,誰說雍島人情涼薄。

  「為什麼不准我看?」

  「我不想再提車禍,我至今沒睡好,寢食難安。」

  「可憐的媽媽。」

  諸太太落下淚來,「女兒,你揀回一命,可是破了相。

  諸辰握住母親的手,朗誦莎翁著名十四行詩第十八首:「美色時被機緣或時間巧奪,惟汝之永恆夏日永不消逝,該詩長存,詩賦汝生命。」

  諸太太泣訴:「我一句也聽不懂。」

  「我不靠色相。」

  諸太太撫摸女兒面孔,「我不該讓你進《領先報》,我不該讓你與那兩個男生在一起廝混。」

  諸辰伸手握住母親的手。

  對她來說,能夠活著,握住媽媽的手已經很好。

  她輕輕安慰母親:「噓,噓,我會找到新工作與新伴侶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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